…… 众人惊骇。 那婢女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腹部被穿射的那把匕首，双眼一翻，倒在地上，鲜血从匕首的位置汩汩而出。 “许婆婆，没有想到你这样阴狠，为何击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一个侍从悲愤地大喝道。 白发苍苍的许婆婆凌厉的看着众人，冷冷道：“尔等都是秦人，都是随同公子前来邯郸的，在公子有难的时候，你们就忘记了自己秦人的身份了吗？ 此刻任何逃离此地的人皆是大秦的罪人，是背叛公子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你——”那侍从悲愤地哭泣道：“留下，也是被赵王的人击杀，不如逃离，或许能有一条生路。人人皆爹娘所养，仅仅因为我们是秦人，是公子的侍从，就要陪着他受死吗？” 许婆婆环视众人，威严地说道：“从我们进咸阳王城那天起，我们就是公子的人，即便是死，也要为公子而死。” 另一只匕首被许婆婆从怀里摸出。 “我许宫人就站在这里，任何人想逃离这里，我会一招毙命这叛逃之人的性命。若想离开这里，就从我许宫人的尸身上踏过。” 众人无奈地看着许婆婆，奈何，谁人敢真的击杀这受人尊敬的许婆婆呢？无奈下，众人散去。 看着各自走回的侍从和婢女们，许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 扑通一声，白发苍苍的许婆婆跪倒在地，将那名被她击杀的婢女抱起。 泪水簌簌而落。 “落梅，婆婆也不想你死的。可是，我们既然是公子的人，既然是秦人，就要跟随公子，生死以命，就要时刻保持着秦人的威仪和气节，怎可在危难来临之际，丢弃公子和少公子，为了自己逃命呢？” 混浊的泪水落在死去的婢女落梅的脸庞上。 “落梅，如果有报应，就报应在我许宫人的身上吧，如果怨恨，就怨恨我许宫人吧。一切的恶事，我许宫人都愿意承受。” 轻轻将婢女落梅的尸身放下，许婆婆转过身来，看着愣在一旁的姜铁匠和六岁的姜黎，道：“大兄弟，带着你的女儿，离开这里吧。你们是赵国人，赵王的兵士们是不会击杀你们的。若是你们留下，一旦赵王的兵士冲进来，发生了混战，或许会误伤你们父女。” 面色苍白的，不断气喘的姜铁匠姜莫染哽咽道：“婆婆，为何你击杀你们的婢女，却要让我们离开呢？我和黎儿愿意留下，生死由命。” “我们是大秦王城的宫人，照顾公子和少公子，誓死保护他们是责任，而你们不同，你们是赵国的百姓，本该过着安逸的日子。”许婆婆深深叹息一声，道：“走吧，还是走吧。” 六岁的姜黎扑了过来，一把搂抱住许婆婆的胳膊，比划着，示意自己和父亲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你这傻孩子，为什么要留下呢？”许婆婆难过地哽咽。 姜黎指了指馆舍前院，比划着。 许婆婆明白过来，六岁的她在说着“谢谢小弟弟。” 一把搂抱住姜黎，许婆婆悲痛哭泣。 …… 异人馆被团团包围。 入夜，公子异人端坐在奢华的织毯上，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水。对于这样的围困，自己早已经见怪不怪。在邯郸的这些年，每当秦赵两国发生冲突，混战，自己都会被赵国的兵士围困上几日，几月。 命悬一线间，这样的危机，自己早已经经历的太多太多。 当然，今日不同往日，今日大秦的军队将赵国邯郸团团包围，兵临城下，赵王是真的怕了，赵王室是真的惶恐了。 想来，今日午后，来到这里，将自己的馆舍团团包围的赵国兵士们都是带着赴死的决心来的。 自己不惧怕死亡，甚至有的时候，自己感觉早已经死去。 但想到自己那四岁的儿子政，就要陪伴着自己被赵王的兵士缉拿，血祭赵国死难将士，自己的心就会很痛很痛。 一个小小的身影挑起珠帘，走了进来。 “父亲，政儿可否陪父亲喝上几杯？”小小的嬴政说道。 “傻孩子，这酒水岂是你一个孩子能喝得的？”公子异人故意用严厉的口吻训斥道。 然而，小小的嬴政并没有言语，径直走到金银彩绘漆案前，跪倒在地。 小小的手端起酒坛，在两个酒樽里倾倒进清冽的酒水。 一个酒樽被小小的嬴政端起，放在公子异人的面前。 轻轻将另一个酒樽捧起。 “今夜之后，不知道政儿还能否陪伴着父亲，今夜，政儿以这杯酒水敬父亲。”小小的嬴政说道。 公子异人难过地看着表情异常严肃的嬴政。 他本该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孩童，他本该是依偎在爹娘的怀中撒娇的孩童，他本该是惧怕兵士和战争屠戮的，可是小小的他过早的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压力，惊恐，战乱，鄙视，磨难。 与大多数孩童比较起来，四岁的他无论智力还是体能，甚至是步伐上，都远远高于同龄的孩子，甚至很多人都言说他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是自己，是自己的无能，造成小小的他如此“天赋禀异”。 哽咽地端起酒樽，公子异人无限悲哀，难过地仰头，一饮而尽。 小小的嬴政端起酒樽，仰头将酒水喝下。 咳，咳！ 小小的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虽然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威严和早熟，体魄，但酒水，还真的是第一次喝。没有想到会如此的辣人。 就在小小的他再次要抓起酒坛时，公子异人一把抓住了酒坛。 瞪着猩红的双眼，公子异人道：“去陪陪你的母亲吧。今夜过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天。” 小小的嬴政犹豫着，迟迟没有起身。 一声叹息，公子异人难过的说道：“为父最难过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为父来到赵国邯郸多年，从没有在你的祖母身边尽孝过。 如今被赵王的兵士团团包围，也不知道未来是否还有机会能够见到你的祖母。” 小小的嬴政明白了父亲公子异人的话中的含义，站起身来，朝公子异人拜了拜，转身挑起袍服下摆，朝房间外走去，朝母亲赵姬的卧房走去。 摇曳的珠帘后，公子异人抓起酒坛，猛然举起，酒水凶猛的倾泻下来。 公子异人仰头，接着这酒水。 酒水湿透了他的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