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了。 虽然雪花在空中遥遥飘落的时候，就融化成了水滴，但这落雪还是使得成都城的百姓们十分开心。 小小赢政和喜儿，优旃三人在落雪中，仰头看着。 云笑儿和李二郎两人偷偷溜出府衙，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些日子，两人是越来越腻在一起了。 卓文清捧着一件新缝制的袄子从屋子里走出，袄子被轻轻披在小小赢政的身上。 小小赢政转过身来，拉起卓文清的手，缓步走到一棵柿子树下。 深情凝视着卓文清，小小赢政说着。 “姐姐可还记得邯郸的雪？那个冬日里，我在冰面上滑动？” “自然是记得的。” “姐姐，我们等待冰封时节，姐姐再带着政儿去冰上滑翔，可好？”小小赢政期待着。 卓文清有些为难。 “少公子，成都城这一带的湖泊很难结冰的。若要寻能凝结成冰的湖泊，要在最冷的天气，并且要走很远的山路到偏僻的山里才会遇到。” “蜀郡这么大，我们为什么非要在成都城里寻冰？我们进山。” “进山？寻冰？” “是的。待最冷的日子到来，我们进山寻结冰的湖泊。政儿要寻回那日的感觉。”小小赢政期待地看着卓文清。 仰头看着满天的雪花，卓文清喃喃道：“最冷的日子？” 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卓文清的手，小小赢政仰头望着落雪，期待地说道：“政儿就要五岁了。” …… 后宅内。 璎珞拿着湿润的温热的方巾轻轻为许婆婆擦拭着身子。地上放了一个炭盆，其内燃烧着炭火。 当擦拭完身子，璎珞将衣服为许婆婆穿好。 “璎珞累了吧，来，到娘的身边。”许婆婆说道。 璎珞蜷缩在许婆婆的怀里，许婆婆动情地抚摸着璎珞的头发。 “此生，娘能再次见到你，这是上天的恩赐。只是，只是娘无法一辈子跟着你。今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虽然公子恩宠于你，但我们毕竟是寻常人，而王城内血雨腥风，暗流涌动，所以莫要期待更大的恩宠，要做到宠辱不惊。人这一辈子，得到，是意外之财，失去，不要伤心。” “娘，您怎么了？为什么您要说这些话？”璎珞莫名地感觉到心惶惶然。 许婆婆忽然落泪了。 “璎珞，如果娘离开这个世上，你不要痛哭，你一定要阻止公子他为我报仇，我的死是死有余辜。” “娘，您究竟在说些什么啊？为何如此伤感？娘，您是不是隐瞒着璎珞什么啊？”璎珞抱住了许婆婆，惊恐地问道。 许婆婆捧起璎珞的脸庞，哽咽道：“从娘有记忆开始，世间诸侯各国就是战乱纷纷。娘见了太多的百姓流离失所，见了太多的百姓和兵士惨死。娘恨一切血腥，娘恨残杀百姓的人。 但是，娘是一个寻常人，阻止不了这一切。” “可是，娘和环山表哥现在不是已经和公子在一起了吗？蜀人们不是已经听从娘的安抚，决心和公子他要谋一个‘天下无国’吗？” 长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抚摸着璎珞的脸颊，泪水簌簌而落。 “傻孩子，娘这个举动，实则是背叛了古蜀国。在忠心于古蜀国的志士仁臣的心中，娘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是叛贼啊。” 许婆婆泪流满面。 “你环山表哥怕是——” “环山表哥不是回横梁山去见舅父了吗？”璎珞不解。 许婆婆哽咽道：“璎珞，若是娘有一天被忠心于古蜀国的将士仁臣们击杀，你一定要阻止公子他为我复仇。能死在他们的手中，娘是心甘的。因为，娘的心里，还是有着那个古蜀国的。无论如何，娘的心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一个蜀人的。” 明白了许婆婆的不安，璎珞扑进许婆婆的怀里，将许婆婆紧紧地搂抱住。 “璎珞不要娘有危险，璎珞要永远和娘在一起。” 清澈的泪水湿润了许婆婆的衣服。 许婆婆泪眼朦胧地看着窗外的落雪，哽咽道：“娘其实，还是想做一个真正的蜀人的。” …… 咸阳王城。 昌文君轻轻将赢诸小主从床上搀扶起来。 “来，趁热喝了。”一碗汤药被昌文君端起。 赢诸小主扭头，背对昌文君，泪水滚滚而落。 “表哥离开吧，不要再对诸儿如此好了。诸儿无颜领受。” “我说过要照顾你一生一世的。来，将这汤药喝了吧。”昌文君用调羹舀起一些汤药，递送到赢诸小主的面前。 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滴落在调羹里。 “乖，来，喝了。”昌文君劝说道。 赢诸小主委屈地，羞愧地低下头，轻轻将调羹里的汤药喝下。 忽然，赢诸小主扑进昌文君的怀里，大声地哭泣起来。 “表哥，不要离开我，没有你，诸儿会死掉的，诸儿不能没有表哥的爱。” 昌文君将汤碗放下，将赢诸小主紧紧地拥抱在怀中，安抚道：“表哥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好诸儿，听话，要好起来。待你好起来，我们就完婚。” “完婚？”赢诸小主瞪大了眼睛。 “是的，我想只有完婚才能让你明白我对你的呵护之情。”昌文君说道。 “表哥——”赢诸小主再次搂抱住昌文君的脖子，呜呜哭泣起来。 抱着赢诸小主的昌文君忍受着胸口的剧痛。 这种胸痛是越来越强烈了。 窗外飘飞着雪花。 齐华，我是否能等到你归来？在我带着诸儿离开大秦前，是否能见你一面？ 疼，齐华，我想你了。 …… 横梁山，大雪覆盖了一切。 一座新起的坟冢前，白发苍苍的许云鹤拄着拐杖，艰难地站立着。几个奴仆跪倒在白雪中，将三尺香插*进香炉中。 许云鹤老泪纵横地看着坟冢。 “环山，你让爹如何活下去？” 一只只乌鸦在山谷中飞舞着，盘旋着。凄厉的叫声让人骇然。 许云鹤充满泪水的双眸渐渐变得凌厉起来，手中的拐杖朝天空指去。 “大秦，古蜀国永远的敌人；秦王老贼，必死！” 良久，拐杖重重地落在地上，白发苍苍的许云鹤缓缓转过身来。 凌寒的双眸似乎充满了鲜血。 “我要去成都城。” “老将军，万万不可啊。横梁山到成都城，要许久的。您的身体尚在病中。”有人劝说道。 呵呵，许云鹤冷笑。 “就要过年了，逆贼怎可活过这个年？我许云鹤要清理家门，我许家是古蜀国响当当的忠门。” 咳，咳！许云鹤再次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在雪地上。 大颗大颗混浊的泪水滴落在地，混合着鲜血。 许云鹤脚步踉跄地走着。 不知道何时，许云鹤转过身来，凝望着白茫茫的群山。 “那个古蜀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