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乌云(2 / 2)

江澄点点头,两个侍儿行事很有分寸,无需他操心,当下他继续思考,怎么样把事情和缓地告诉明帝。他昨个儿晚上已经从赵玉泽口中知道了林从的侍儿旗儿闯汤泉邑告状的事,虽然他不知道这旗儿为何这么做,但提前知道了,说辞上就好准备一些。加上今个儿薛恺悦一定要他把董云飞带过来,有董云飞在,想来明帝不会非要把事情问到底,毕竟他印象中明帝向来都是疼宠董云飞的,明帝必然要顾及董云飞的情绪。

事实证明,他的推测是有道理的,两刻钟后,皇仪宫的侍儿慕儿来传达明帝的旨意,他起身随着慕儿往之前经过的明帝的寝殿走。

明帝已经在起居室外间的坐榻上坐着了,她手中揽着董云飞,正在看抬着董云飞的胳膊细细地瞧,余光瞧见江澄进来,开口止住人想要行礼的念头,“出来休沐,不必拘束,澄儿坐。”

江澄听明帝这么说便笑着谢坐,“那臣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明帝点头,仍旧看向董云飞的胳膊,柔声询问董云飞道:“真不疼了么,秦梦菲怎么说?”

董云飞偎在明帝怀中,脑袋靠在明帝肩膀上,很是肯定地回答她:“一点都不疼了,不过臣侍怕秦大人忙,还没找她看。”

明帝笑着嗔人道:“朕把秦梦菲放在京里,就是让她干活的,等回去,还是要让她看看,她说好利索了,朕才能放心。”说着又细细地看了一眼,没瞧出什么不妥来,她把董云飞的左胳膊放在自己腿上,这才转头看向江澄,问起暖阁中的事,“朕听说前天有胆大包天的贼女扮成男子伶人混进了暖阁惊扰了嘉君,澄之怎么处置的那贼女?”

江澄听明帝这么说,便知道明帝丝毫没有怀疑到那个温碧霓身上,只当是有胆大女子肖想宫中君卿美貌,做出这样的狂悖无礼的事来,这正是他想让明帝产生的认识,当下他站起身来,恭声答道:“启禀陛下,这贼女乃是一地痞无赖,听人说宫中君卿个个美貌过人,便趁嘉君和贵君传唤伶人之际,女扮男装进宫窥宝。嘉君和贵君都是身手极好的武将,岂容她一个无赖贼女放肆?两位将贼女生擒之后,派人告知臣,臣立刻入内,将贼女押送出宫,交由大理寺卿叶衡处置。叶大人审理过后,判定贼女是色胆包天,心生妄念,理应处死。只是担心此事若是传扬传去,会引得坊间猜疑,叶大人与臣商量,将贼女罪减一等,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还。”

明帝初始听着,尚不觉如何,听到最后,火气腾地一下子就起来了,“贼女如此大胆,澄之和叶卿仅仅将她流放三千里?这判的也太轻了吧?!以朕之意,将她五马裂尸,挫骨扬灰,都难消朕心头之恨!”

她原以为这贼女早已经被江澄处死了,尸首都已经凉了好一天了,哪知道人还活着?而且江澄连死刑都没判!

江澄躬身为礼,并不急着接话,他知道董云飞就在明帝怀里,明帝再生气,也不能不顾惜董云飞。

他听得明帝重重地吐了几口气之后,方才开口道:“陛下,我朝律法,诸在宫殿内作罢而不出者,宫内徒一年,殿内徒二年,御在所者绞,御不在减一等,叶大人的判决乃是依法判处,于法有据,不易引起外界猜疑。若是将罪犯从重判处,处以死刑,臣恐那些知晓律法的百姓,妄自猜测,于陛下圣誉不利。”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讲了,毕竟当着董云飞的面,他不能把话说得太直白,他把叶衡的奏折从袖子中拿了出来,紧走两步,进呈给明帝,“关于此案,叶大人有份奏折上禀陛下。”

叶衡的奏折他方才已经打开看过,知道上面很明确地告诉明帝,若是判处罪犯死刑,担心坊间会认为是罪犯私共宫人言语,或者为之通传衣物书信,因为只有这种情形,属于御不在也当判处死刑的,这种情形也最易让人往私情幽约上联想,有损皇家圣誉。

明帝一目十行地看过,心中明白,此事只能这样胡乱了结,坚持判罪犯死刑的话,会引起别人猜疑董云飞和薛恺悦。

虽然知道只能如此,她心中郁气难消,伸出手指抬起董云飞的小脸看了一眼,吩咐江澄道:“敢入宫窥宝,就得付出代价!澄之给流放地官员写封信,就说朕的话,把那贼女每天鞭上十鞭,连鞭百日。”

她说这话的时候,凤眸中全是凶狠的戾气,董云飞被她这狠戾劲儿吓得心头一哆嗦,更兼想到那温碧霓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妹子,只因进宫一趟,就要被流放三千里,还要遭受百日鞭刑,心中很有些同情这温碧霓,出声喊了一句“陛下”。

“陛下当真英明!”江澄在旁边一直盯着董云飞和明帝看,见董云飞开口,他就立马拔高了声音打断董云飞的话,一边给董云飞使眼色,一边接着董云飞的话茬道:“如此一来,既可免人猜疑,又可杜绝效尤,陛下这主意实在是妙,臣这就去给地方官员写信。”

董云飞见江澄这么说,便知道自己不应当再开口了,他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明帝见江澄如此接话,很是满意,指指起居室中的桌子,吩咐道:“澄儿坐一边写信吧,写好就该用午膳了,朕让人给澄儿准备了几样爱吃的菜。”

江澄恭声领命,起身往书桌前走。明帝则搂着董云飞轻声细语道:“朕跟你皇后哥哥说,此事不必同云儿提起,云儿怎得过来了?”

董云飞嘟嘴,“恺哥喊臣侍过来的。”

明帝一时不大明白,“悦儿为何要云儿过来啊?”

江澄在一旁听见,再次抢先答道:“陛下出京好几天了,小云很想念陛下,贵君就让臣侍把小云一起带来了,陛下向来体贴男儿心事,怎得连这点都弄不明白,非要当面问出来?这让小云怎么答嘛?”

明帝听见江澄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朕知道了,多谢澄儿告诉朕。”她说着话抚着董云飞水嘟嘟的唇片道:“云儿今个儿忽然腼腆了,看来是被惊着了,朕今晚好生宠宠云儿,让云儿回回神。”

江澄听明帝这么说,便知道董云飞这件事算是结束了,他很是松了口气,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地写了封书信,在明帝和董云飞卿卿我我告一段落之时,拿给明帝看。

明帝接过来,略扫了两眼便吩咐露儿传御前护卫进来,飞马将信寄出去。那御前护卫领命出去,明帝又吩咐露儿道:“把果君那个侍儿掌嘴三十,交给内侍都知办理脱役,即日遣送回家。”

露儿领命,却又看了董云飞一眼,问明帝道:“陛下不召旗儿过来同嘉君对质么?”

江澄听见露儿这么说,便看了这露儿一眼,心中暗道这侍儿过于机灵了,不知道是给安澜出力,还是给薛恺悦出力,但不管是给谁出力,于他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好在事涉董云飞,明帝在露儿说完,勃然大怒,“对什么质?他一个侍儿诬告君卿,朕将之处死都不为过!”

露儿打了个寒颤,飞快地往外跑,“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让人掌那旗儿的嘴。”

明帝在露儿跑走之后,想起这旗儿又牵涉到林从,便转而问江澄道:“澄儿可知这旗儿为何会独自跑来诬告云儿么?”

江澄摇头:“臣侍不知,不过臣侍猜这旗儿乃是个年轻男儿,家中母父都是朝廷的校尉,没准是瞧小云年轻貌美又深得陛下宠爱,心生嫉妒,便打着为小从着想的名义,遇得机会陷害小云的时候,就毫不手软地陷害一回,被人问起来,他就往小从身上推,道是自己是为替主子除去对手才这么做的,让人不好苛责他。”

江澄并不知道这旗儿被顾琼发现在宫中聚赌的事,这番分析全是自己揆情度理,但明帝听了,觉得他这分析很有道理,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江澄道:“朕也是这么想,这厮多半是又一个倩儿。他自己行事,与从儿无关。”

江澄耸耸眉毛,暗道他家陛下这回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应付得多,他还没怎么编理由讲道理呢,他家陛下就全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