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走了沈初一?里的纸团。

盛骆礼招呼：“初一，随便坐，?客气。”

沈初一：“放心，我不客气。”

“我人到了，现在不在电话里了，能开始说正事了吗？”沈初一半点寒暄没有，直入主题。

盛骆礼打半天腹稿准备好的台词全都变成废稿。

“??以??以。”他说，“这边坐？”

沈初一人?蛙身，坐在盛骆礼的对?，盛骆礼一时半会还不习惯。

顾一见?人要开始谈话，

便主??请辞。

盛骆礼：“好的好的，辛苦了。”

顾一一走，盛骆礼没忍住，问：“有件事我很好奇。初一，你是怎么从顾一那得到我的联系方式的？”

“我问了他好几次，他都没说，这孩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倔强。”

沈初一看??他正准备喝水的??作，好心地说：“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盛骆礼大气一笑：“这有什么？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沈初一：“好。”

她言简意赅地介绍了那天的?况。

“噗——”

盛骆礼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沈初一早有预备，提前躲开。

“见过大风大浪？”

盛骆礼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心?：他是见过大风大浪，但没见过这么缺德的。

沈初一难得耐心，等盛骆礼整理好自己的尊容，一双神似沈婉的眼睛明亮又清澈地望??他，干净且通透，直抵人心。

盛骆礼心中一??。

“有人说过你有一双很像你妈妈的眼睛吗？”

沈初一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应该的，我是她亲生女儿。”

软硬不吃是沈初一的态度。

“说事吧。”她只关心这件事，“盛家和我妈是什么关系？和我爹又是什么关系？我爹是什么?况？为什么我妈妈不让我和你们接触。”

盛骆礼半点没生气。

他望??沈初一。

那种眼神，沈初一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正在自己身上找寻故人的身影。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盛骆礼??容地说。

沈初一：“......”

“不讲??以吗？”

蛙蛙叹气。

你不是总裁吗！你不是家主吗！难道一个PPT和汇报都不会做吗！！能不能直接把前?提要写成word??档最好再在PPT里拉个人物关系图丢到她?前啊？

盛骆礼语塞片刻。

他张了张嘴，尝试???要满足沈初一的要求，但很惭愧，一句普通话就像是会烫嘴一样，在他唇齿间来回好几遍都不成??。

沈初一看不下去了：“那你还是讲故事吧。”

盛骆礼松了口气：“好。”

·

盛骆礼虽如今?称为盛家的大少爷，但事实上，他并不是盛家这一辈最大的孩子。

许久之前，他曾有个哥哥，名叫盛明初。

他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当时盛家家主，盛???爷的寿诞。盛???爷找人一算，那观命窥运的人说，此子日后必为人中之龙，??匡扶盛家百年大业。

盛???爷大喜，亲自为他取名题词。

「盛名元礼乐/明??有神仙/初说升平策/日长五百年」*

沈初一听到这?，这词题得怎不怎么样。

盛骆礼继续说??。

盛明初比他大五岁，从小就是个温柔爱读书的人，对待弟弟妹妹也很耐心，小小年纪就有君子之风。

盛???爷一直把他待在身边养，从小教他读书识字，又传授他许多商学管理以及用人之道。

盛骆礼记得，盛明初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爷子的带领下去赌场解决问题了。

盛家产业复杂，在港澳区域都有涉猎，早年还没回归时，更是与各处势力都有牵扯。

盛明初才智过人，义气又温良，年纪虽小，却早已服众。

盛???爷其实一直不??喜欢他这性子，?是拿这件事说道盛明初，教他做商人做?大要杀伐果决狠得下心，???重?重义。

盛明初表?上应和??，心里却不知道如何?的。

盛???爷极为看中这个孙子，一是因为算命大师所言，讲盛明初与他八字格外相合，能助力他延年益寿，事业腾达，据他自己观察，他的确是因为这个大孙子躲过了不少劫难，因而更加相信这事。

这?嘛，便是盛家子辈当中无能堪重用之人，盛明初与盛骆礼的妈妈是盛???爷的女儿，虽然早年展露了不少经商天赋，但因为盛???爷一直顽固地认为女子不??从商迟早要嫁人而?排除在继承人之外。

他与?房生的倒是是个儿子，只是此人肥?大耳，满脑猪油，只会败家。

子辈无能，孙辈里就数盛明初最出挑。

听到这，沈初一惊了。

“?房？”她忍不住问，“这不犯法？”

盛骆礼解释：“当时还没这条律法。”

“那大房呢？我是说，如果我没猜错，盛明初是我爹吧？不然你也不会浪费口舌讲他半天。”

“他的奶奶呢？噢，就是你奶奶。”

盛骆礼：“走得早。”

听盛骆礼又细细介绍一番后，沈初一才得知，原来这盛

???爷发家靠的都是大房。

盛???爷在那个时代的港城算个人物，本是盛??奶奶家里的司机，后来因为与家中小姐相爱，爬上了凤床，入赘盛家，改了名字，成了女婿。

盛??奶奶体弱，婚后生下一个女儿就去了。

没一年，盛???爷就带回来一个?房，剩下一个大胖小子。

再往后的事?，盛骆礼刚刚就已经讲过了。

沈初一不知道其中深浅，只是这么一听，对盛???爷就没了什么好感。

“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沈初一一针见血地骂，“倒插门上位还把小三扶正，盛家是都没人了让他这么猖狂？”

盛骆礼一下就?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初一——你——”

沈初一：“我说错了？”

盛骆礼不敢说话。

他在心里?过这些话，但从没讲过。

毕竟盛???爷这么多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少阴影。他是那种非常传统的从底层爬起来的‘商人’，回归以后抛下之前的产业，只留了澳城的一些赌坊。

盛???爷在家说一不?，刚强无比，?腕狠辣，在??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很怕他。

盛骆礼也不例外。

沈初一见盛骆礼表?微妙，一时半会忘了讲故事，便提醒他：“你继续说吧。”

盛骆礼道好。

故事的主角当然还是盛明初。

在盛明初?送出??留学深造之前，家里所有人都以为他最终会回来接管家业。他是?万人看好的大少爷，孙辈里的继承人，比起盛???爷，?下们更喜欢他能掌权。因为盛???爷有时候行事过狠，盛明初则更像是菩萨心肠，雷霆?腕。

就连盛骆礼都这么觉得。

盛明初的人生之路就像是已经?写好了。

但他凭借自己的执??和勇气，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爷送他出去读书，是让他读商学。??他却阴奉阳违，在外读的医。这事都是毕业后盛明初主??摊牌，???爷才知道这事。

“我要去当医生。”盛明初非常坚定地告诉爷爷。

两个人吵了几天，盛???爷气冲冲地说：“你去当！那么一个破医生！又能赚多少钱！你有本事离开盛家！我看你能不能活下去！”

盛明初当天拎??一个小行李就走了，真真去医馆上班了。

???爷缓了几天，找人跑去跟他示好，叫他也不要赌气。

盛明初却说：“这不是赌气。”

“爷爷，这是我一直?做的事?。”

???爷震怒，利用关系和?段让盛明初这么一个高材生没办法在港城的任何一家医院工作。

?逼他回来，却把盛明初逼得更远。

他就像是从港城消失一样，再也没人能找到。

后来，盛骆礼才知道，那几年，哥哥用化名在混乱无比的九龙寨当黑医，帮底层的人看病治疗，偶尔也接接外快。一批与他?深意切的盛家?下护??他，顾??他，跟??他，?他一起瞒?????爷。

沈婉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盛明初的。

盛骆礼回忆??，听哥哥提起过，他与沈小姐是在一次出外快的工作中认识的。那时候沈婉的剧组安全设施没准备好，导致沈婉从威亚上摔下来断了腿，剧组不舍得花钱请大医生，这才找来了盛明初。

“我妈下港的时候不都挺火了吗？”沈初一震惊又心疼，“怎么会这样？”

盛骆礼：“这你就不知道了。”

“就是因为你妈妈名声在外，当时有许多大佬打她主意，她不愿意，这强龙压不了地?蛇，早期的时候，港城圈子里的人都不看好她，故而对她多有打压。”

“总之，你爸爸和你妈妈大概是因此而生?的。”

一个是声名在外却处境艰难的女明星，一个是隐瞒身??只?悬壶救??的黑医。

恋爱起来，跟早期沈初一看过的港片中的恨海?天没什么两样。

盛明初最后一次有消息，见到盛骆礼，便是他打算和沈婉离开港城之前。

“我和婉婉打算去内地生活。”盛明初?露??喜悦，“她的工作重心回了内地，正好，内地有家医院也聘我当医生。”

盛骆礼到现在都记得哥哥脸上的神?。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幸福，眼神里都透露??对新生活的期待。

就连盛骆礼都觉得：真好啊。

有自己?做的事，在爱的人。

真好。

盛???爷得知这件事以后格外生气，跟盛明初撕破脸皮，把他从盛家除名，不让所有人提他，就当没有这个孙子，还让盛骆礼改称为大少爷。

盛妈妈为此和父亲吵了好几架，未果，她一怒之下和丈夫携小女儿远走??外。本

来是要带盛骆礼走的，但盛???爷一意孤行，要留下盛骆礼，培养他成为新的继承人。

盛骆礼其实很不开心。

他第一次和人说实话。

“我很讨厌管理人，管理公司，我也讨厌做决策。”盛骆礼把胸口堵了很多年的?法说了出来，“但我不能表现出来，爷爷会失望，爸妈也是。”

沈初一毫无感?地安慰：“真惨。”

“所以我爹现在还在内地当医生？”沈初一只关心重点，“他跟我妈分?了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见我呢？他不喜欢我？”

重男轻女？

不??能啊。

虽然盛???爷是这样的，但按盛骆礼的描述，她爹应该不是这种人才对。

盛骆礼表?凝然许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低?从放在身侧的包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报纸剪贴册。每一块报纸都?塑封得很好，但经过长久的岁月侵蚀，??们依旧从?色变为黄色，透??强烈的时代感。

沈初一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盛骆礼把这剪贴册拿出来，轻轻放在两个人之间的桌?上，摁???册的表?，指尖用力，朝??沈初一的方向推了推。

“初一，你自己看吧。”

沈初一盯??那小册子。

她直觉这是一种潘多拉的魔盒，她必须打开??，但打开后的一切，也许她会难以承受。

她犹豫了。

“要不你还是讲故事吧？”

盛骆礼扯了扯嘴角：“这种故事我不擅长。”

“我把这个交给你，你??以带走，?什么打开再打开。”

胸口有只?在攥??心脏和血管，铺天盖地的不妙感像雪崩一样压倒在沈初一的身上。沈初一害怕了。但在这害怕的时候，她又?到了沈婉。

如果这是沈婉的秘密，那她一个人踽踽独行，背负秘密这么多年，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沈婉多年以前每周一次去酒店报道见那位名叫李?的外??心理医生的画?，霍妈妈给她看的那张照片，以及无数个细碎的瞬间在沈初一的眼前一闪而过。

她咬牙抬?，打开了剪贴册。

第一页的标题就让她涌????的鲜血?彻底暂停住。

《淮城三甲名医?刺死，妻子受惊当场小产》

昨日，我市发生了一起震惊市?的惨案。一患者家属因为不满医生治疗安排，拿刀攻击主治医师，其办公室?事出?相助，反?意外刺死，胸腹连中十余刀。

据悉，此人乃叫盛明初，年轻有为，当日本是来陪孕后期的妻子做产检，却发生了此等意外。

凶案现场惨不忍睹，盛夫人当场摔倒在地，?紧急送往?术室，24个小时仍未出结果，术后?况不明，望广大市?一起为其祈福。

......

呼吸?夺走了。

就连视力也是。

胸口涌????万千的?绪，堵得沈初一说不出话。

她脑中闪过一丝侥幸，拼命保持清醒去看那报纸的时间，竟与她的生日一模一样。

大年初一。

要不是沈婉在病床上挣扎了24个小时之久，她的生日就该是父亲的忌日。

怪不得沈婉从不过除夕，她甚至很少过年，小时候沈初一闹??要和她一起过年，沈婉都只会以工作很忙拒绝。

“初一，给。”盛骆礼叹了口气，把纸巾递过去。

沈初一愣了下，抬?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才发现掌心早就湿润一片。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无数个念?在沈初一脑子里闪过，但最终她只问了一句话：“那个人死了吗？”

盛骆礼只说：“?十刀。”

沈初一扯了扯嘴角，?嘲谑地笑，却发现?部肌肉沉重得像石?，又像是?冻住。她变成了一块木?，说话的时候心脏似乎都失去了跳??。

“才?十刀？”

她突然好恨。

恨?天爷既然有能力让她知道剧?，改变命运，为何不直接叫她重回那一年。?说?十刀，她能捅回去一百刀。

“后?的都一样吗？”沈初一行尸走肉般问。

盛骆礼颔首：“大?小异。”

沈初一：“你拿回去吧。”

但当盛骆礼伸?去拿的时候，她又说：“算了，能给我吗？”

这好像是仅剩的关于爸爸的消息了。

“好。”盛骆礼轻声说，“都好。”

沈初一低?看那册子，才发现，这册子的边缘?磨得很平，不知道上一个拥有??的人是不是在反复翻看。不管是谁，他一定在怀念盛明初。

还有人记得他。

沈初一眼眸一酸。

“这件事是你母亲告诉我的，我?

???爷讲了，那?十刀就是他的?笔。”盛骆礼说，“我当时答应你的母亲，对盛家其余人隐瞒你的存在，远离你的生活。她恨盛家，我??以理解。”

“这次是我食言在先。”盛骆礼讲，“抱歉，我只是......我只是很?他，也真的很像见见你。”

“你很像他。”

沈初一：“有照片吗？”

盛骆礼笑笑：“当然，我随身带??。”

盛骆礼拿出来一张他与盛明初还有妹妹的三人合照。盛明初那年十八岁，和沈初一样大，生得很俊朗，是清秀温雅的少年。

“对了。”盛骆礼说，“我找到你是因为还有件事?告诉你。”

“盛???爷走了有段时间，他死前立下过遗嘱。”

“如果找到盛明初的孩子，便转赠给你盛家49%的股份，以及名下一半的财产，并要求盛家人都听你的安排。”

“我们家比较?派，他留了个家主令，到死都没给我，留给了你。”

盛骆礼说：“初一，盛家是你的了。”

沈初一：“49的股份就是我的了？”

盛骆礼：“你知道的，我不?管。我的那份给你。”

沈初一不在乎这些。

她甚至嘲讽地觉得，盛???爷这人到晚年突如其来的心软和善良，不过是一种?人的常态。他有这么怀念盛明初吗？还是他在内疚什么？

她眯了眯眼睛，问了一句话：“家主令，也就说，你们盛家从此以后什么事都听我的？”

盛骆礼点?。

沈初一：“行。”

“那明天就把这??的坟给撅了吧。”

“或者立个新的碑，写港城第一软饭男。”

缺德不如缺个大的。

反正她活??就主打一个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