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厄司效率很快。

并不难找,一来特征还算明显，二来身份不低。

石商人，名叫赵风扬,早年混迹于黑市,

以行??狠戾、手

名气，无人敢招惹,形同地?蛇。

后来,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

。

因有丰富的玉石倒卖经验，他

张店铺,从见不得光的黑市里,转入长安城明面上的玉

石生??。

这一做，?是二十多年。

查出对方身份,施黛几人顺藤摸瓜,找到了赵风扬的府邸。

玉石行??东家的住处，果然不一般。

重宇别院,雕梁画栋，尚未敲开正门,便?感到扑面??来的富贵滔天。门前的玉石台阶极尽奢华,顺着围墙，?望见一角碧瓦飞甍。

“这还真是……”

阎清欢看得眼角一抽,??里很不是滋味。

无?是传闻里“乐善好施”的穆涛，风光得??的秦礼和,还是这位赵风扬,三人经商的资本,都是张家那块价值连城的传家宝玉佩。

他们杀人劫财，将张家付之一炬。一家三口死得悄无声息、不明不白,这几个匪贼却?得逍遥??在，还成了有?有脸的人物。

这谁看了不??闷。

正门处立有两名门倌。

沈流霜在镇厄司当差已久，对此类流程再熟悉不?，轻车熟路掏出腰牌，嗓音轻??淡：“镇厄司办案。赵风扬在哪儿？”

镇厄司。

两个门倌神色一变。

在??昭，若问有什么地方绝对不?招惹，七成人会回答镇厄司。

镇厄司主除邪祟，司?皆是三教九流的奇人，办的则是鬼神之??。

寻常百姓哪里敢和鬼神打交道，一名门倌面色发白，试探??道：“??家老爷今日去了城郊的别庄。敢问……发生何??了？”

长安城里，有不少富贵人家在山?修建庄园，以供夏日乘凉避暑、冬天赏雪逗鸟。

“别庄？”

施黛??下一动：“他去那儿做什么？”

连续三天死了三人，还都是曾与赵风扬狼狈为奸的匪贼。赵风扬不是蠢货，哪?看不出这是寻仇。

施黛不觉得，他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去看雪。

难道赵风扬压根没去什么城郊别庄，??是以此作为幌子，实则跑路了？

可落荒??逃，总觉得不符合他??狠手辣的脾气。

“??、??也不知。”

门倌道：“似乎是昨日定下的行程。”

江白砚忽然道：“昨日，赵风扬还做了些什么？”

两名门倌面面相觑。

镇厄司办案，哪怕可?惹东家生气，也只得乖乖回答。

“老爷他……去寻了术士。”

一名门倌道：“昨天府里热闹得很，??见有几个道士。”

施黛悟了。

“赵风扬，”阎清欢浑身一个激灵，“打算反杀傀儡师？”

这是个刀尖舔血的家伙。

赵风扬生??狠戾，曾是?名匪贼?的首领。当年另外三人都是他手下的学徒，说不定劫掠玉佩，是他的一手策划。

如今他腰缠万贯、身居高位，?更不愿受制于人。与其逃离长安，生活在日复一日的阴影下，倒不如来个硬碰硬，除掉傀儡师。

听见阎清欢的??言??语，两名门倌脸色煞白，同时惊呼：“傀儡师？！”

是那个轰动长安的连环杀人凶手？苍天，老爷怎会与傀儡师扯上关系？

施黛看着他们的神色，莫名有些感慨。

他们只知傀儡师犯下了罪行，却不知口?那位“老爷”，是个比傀儡师可怕数倍的混账。

二十多年?去，那场火灾?的恶行，还有几人知晓？

暗暗叹了口气，施黛道：“那座别庄，在什么地方？”

*

赵风扬的别庄建在城郊明月山。

正值傍晚，天边乱云如飞絮，因为没有阳光，?下阴沉晦暗。

寒冬萧瑟，山间草木凋零。昨夜的积雪尚未化开，团团簇簇堆在枝?上，压出沉甸甸的弧。

踏入明月山没多久，施黛感到

一股汹涌的灵气。

“山里设了阵法。”

沈流霜环顾?周，轻挑眉梢：“看来赵风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身为玉石行??东家，这些年来积攒下无数家财。都说有钱?使鬼推磨，雇来几个实力不错的术士，不成问题。

难怪赵风扬敢????咧咧来别庄，原来是有守株待兔的打算。

“阵法？”

阎清欢对阵术一无所知，好奇道：“这是什么阵？?拦下傀儡师吗？”

另一旁的江白砚淡声答：“?方锁厄阵。”

施黛在古籍里见?这个阵法，抬?瞧了江白砚一眼，等他继续说。

“?方锁厄阵，可困妖邪。”

江白砚：“?名术士分守东南西北?个方位，以灵气为锁，将妖物拘于正?，承受剧痛之苦。”

一旦犬妖被?方锁厄阵困住，等待他的，将是被赵风扬折磨至死的下场。

施云声静静地听，神色渐冷。

他在野外茹毛饮血活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多数人那样强烈的道德感。

在他看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赵风扬曾将一家三口残忍杀害，?该血债血偿。

阎清欢的??情也很复杂。

在他看?的侠义?本子里，镇厄司追查的皆是恶贯满盈之辈，可这次……

令整个长安人??惶惶的傀儡师，归根结底，只不?想为曾经的家人复仇罢了。

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他对犬妖并无憎恶，甚至下??识想：

原来如此，所以那些被傀儡术操纵的妖鬼，都不会对人发起攻击。

犬妖并无伤害无辜之人的念?，没下达进攻的指令。

甚至在后来，当犬妖??识到邪气聚集，会引来不受控制的恶鬼时，还让缢鬼保护?平民百姓。

这三个晚上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真正的死??，只有秦礼和、陈书之和穆涛三名恶棍罢了。

所以……

朝别庄所在的方位走着，阎清欢抿了抿唇。

今夜注定不太平，当犬妖与赵风扬对峙，到那时，他们会杀掉犬妖、保护赵风扬吗？

阎清欢悄悄想，反正他肯定不会。

他首先得是个明辨善恶的人，其次再是镇厄司里的摇铃医。

赵风扬的别庄位于明月山巅。一行人从山脚上行，来到半山腰，施黛微微蹙眉。

不对劲。

冬日山?处处落雪，放眼望去，是清一色的白。

此时此刻，却有丝丝缕缕的黑烟从山顶弥散，如同小蛇游弋，很快铺满??半地面。

这熟悉的感觉……

施黛眉??一跳：“傀儡师已经动手了。”

黑雾凝结，是妖鬼丛生的征兆。

赵风扬乃当年灭门惨案的主使??，犬妖要想杀他，不会吝惜手笔。

这次的妖气与鬼气几乎凝成实体，浓郁得化不开，在山顶的别庄里……

一定充斥着众多被傀儡师操控的邪祟。

“不止傀儡师，山上还有被赵风扬请来的术士。”

沈流霜笑得和煦，眼尾稍弯，俨然噙着凛冽战??：“一定打得不可开交吧。”

阿狸：……

这个笑面虎战斗狂！

她?音落下，不远处的丛林里，传来枯枝败叶被拂动的沙沙轻响。

群山负雪，苍风呼啸。

几道黑影从林?走出，有的双臂如刀，有的红裙似血，亦有怨气深重的厉鬼悬于半空，哭声凄厉。

是刀劳鬼、画皮妖和缢鬼。

“这三种鬼怪，分别对应张家的一家三口。”

施黛了然：“犬妖操纵它们一起来到明月山，应该是想……带着那三名死??的??愿，一起向赵风扬复仇。”

“等、等等。”

阎清欢敏锐察觉不对：“你们觉不觉得，它们的眼里有杀气？”

以前那些被傀儡师操控的妖鬼，明明不会表现出明显敌??的啊！

“明月山并无百姓居住，打起来不必畏首畏尾，担??伤到平民。”

沈流霜很冷静：“更何况，赵风扬请来那么多术士，犬妖要想突破重围，只?靠妖鬼去主动进攻。”

也?是说，今日漫山遍野的妖鬼，都是杀??腾腾的状态。

“它们受傀儡师操控，或许本身并无恶??。”

从袖口掏出几张符纸，施黛轻声道：“如果可以的?，只斩断灵线?好吧？”

她?没说完，?见一刹剑芒。

江白砚的动作快到难用视线捕捉，剑光裹挟雪光绽放，气势太盛，叫人情不??禁眯起眼睛。

他出剑狠绝，似乎并未听施黛说了什么，但剑气落下，只堪堪斩断了绑缚在妖鬼?肢上的傀儡术灵线。

灵线断裂，数道黑影纷纷瘫倒在地。

阎清欢哪曾见?如此迅捷的剑招，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平常??，看多了，你会习惯的。”

施黛拍拍他肩?：“??曾见?江公子独??对战几十只刀劳鬼，完全不落下风。唰唰唰几下，眼睛一闭一睁，刀劳鬼全没了。”

这、这?是长安吗！

阎清欢??喜：“真乃神人也！这可比?本子里的剑客厉害多了！”

江白砚：……

好吵。

沈流霜觉得有趣，即便置身于这种危机?伏的地方，也始终好??情噙着笑。

施云声听得冷哼一声，默默撇了撇嘴，握紧手?直刀。

这把刀名为破霄，是施敬承所赠。他用起刀来，不会比江白砚差。

越靠近山巅，阴气越浓。

除了被傀儡师操控的三种鬼怪，还有不少妖魔邪祟被吸引??来，团团鬼影重叠交错。

下??识地，施黛往施云声身前挪了挪。

施云声掀起眼皮。

施黛虽是姐姐，年纪上长他几岁，但?气势……

简直像护在豺狼跟前的猫。

她身形纤细，因要捉妖，乌发只被简单挽起，露出一截脆弱脖颈。与之相比，身后的小孩眉目锋冽、眼含杀??，整个人如同一把尚未出鞘的刀。

施云声本想伸手将她拽到??己身后，指尖微动，又生生忍住，只低哼一声：“你挡在??身前做什么？”

施黛侧??来，手?符箓轻轻一晃，霎时火光连绵，将好几条傀儡灵线焚烧殆尽。

她扬唇一笑，露出虎牙，清凌凌的嗓音与满山鬼气格格不入：“虽然??弟弟很厉害，但作为姐姐，??也想保护你呀。”

施云声：……

??尖如被轻轻一戳，方??听他们夸赞江白砚的那点儿不满烟消云淡。

小孩抿唇压下一线笑??，抽出腰间直刀。

今晚的明月山，群魔乱舞，百鬼夜行。

一道嘶吼声起，巨影覆下，裹挟森冷阴气。

施黛顺着声望去，屏住呼吸。

密林深处，一团似人非人的黑影徐徐??来。巨影足有三人多高，通体黢黑如墨，隐约?辨认出人形轮廓，距离越近，越叫人窒息。

威压汹涌如潮，压得人喘不?气。

施云声??不管这是什么。

因施黛那一句?滋生的战??被瞬间点燃，一刀腾起，如北风卷地。

他身着一袭黑衣，于暮色?倏然跃起，好似惊鸿。

眼底血色更浓，源于狼族捕食猎物时，难以压制的杀??与喜悦。

长刀扬起，猛地落下，正?巨影?顶。

“这、这是传说?的积怨灵！”

凭借曾看?的无数?本子，阎清欢一眼认出怪物的身份：“积怨灵由万千怨气凝成，已拥有实体，你当??——！”

无须多言。

积怨灵没被一刀致命，双手高高举起，藤蔓般缠上施云声右臂——

然??紧接着，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施云声笑得阴鸷，竟低?一口咬下，锋利齿尖宛如刀锋，撕扯下??块皮肉。

嘶…！

施黛正要用符支援，望见这一幕，倒吸一口冷气。

这玩??儿可不?吃啊！

被施云声咬下皮肉，积怨灵哀嚎出声。江白砚的剑气随之??来，疾光化作清影，纵横撕裂巨影。

在积怨灵颓然倒地之前，施云声迅捷跃下，落在施黛身侧。

小孩神情冷然，仰起脑袋，像在等她开口说什么?。

他周身杀气未退，眼底闪烁着晶亮微光，显然因杀戮跃跃欲试，野??难驯。

不?这样一副等夸的模样……更像只开屏的孔雀。

施黛没忍住轻笑：“刚??那一招好厉害，??隔着这么远，都?感受到刀??。”

哼。

施云声挺直后背，刚想说上一句“小菜一碟”，嘴唇?落了个什么东西。

施黛用袖口裹住??己右手，动作轻柔，却不容反抗，在他唇上擦拭：“那东西怎么?随便咬？脏兮兮的也?罢了，要是有毒怎么办？”

……真麻烦。

他被擦得不????在，舔了舔牙尖，闷闷道：“没什么??不了的。”

小时候与狼生活在林子里，施云声连腐烂的动物尸体都吃?。直到住进施府，??莫名其妙多出规矩，一日要三餐，不?吃生肉……

还被强塞了许多甜甜腻腻的甜点瓜果。

他没躲避施黛的触碰，别别扭扭挪开目光，不经??间，瞥见行于身侧的江白砚。

可恶。

他明明可以独??对付那只积怨灵，江白砚却突然出剑。

察觉这道挑衅的视线，江白砚斜乜他一眼，语气平静，不咸不淡：“方??，多谢施小少爷相助。”

施云声：……

这、这家伙！

小孩被他一句?说得噎住，不情不愿鼓了鼓腮帮：“你也不赖。”

沈流霜听得笑出声。

跟在她身侧一路走着，阎清欢忍不住好奇，看了眼挂在她腰间的黑色面具。

他听说沈流霜是名傩师。

傩师可通幽冥，驱病除鬼，祓除灾邪。他听说有些地方会在逢年?节时唱傩戏跳傩舞，用以祭神驱鬼。

阎清欢与沈流霜相识不久，没见她唱?傩戏。唯一显露身手的那次，是沈流霜一拳打碎窃贼身旁的石块，很直白很暴力。

正暗暗想着，袖口忽然被人轻轻一拽。

“当??。”

沈流霜低声道：“往前有陷阱。”

阎清欢还没反应?来，?见施黛挥出一张破妄符。

金光??作，如初升旭日，击溃由邪祟设下的障眼法。

再眨眼，原本看似空空如也的山道，已出现成群结队的缢鬼，将他吓得一个哆嗦。

“不知道山上打得怎么样了。”

沈流霜眯了眯眼，遥遥眺望山巅伫立的庭园：“速战速决吧。”

开口间，她取下腰间面具，轻扣于面上。

面具黢黑，五官硬挺，双目圆睁，生有锋利獠牙，威风赫赫。

今日沈流霜带在身上的傩面具，名为开路将军。

“一打天雷动，二打地雷鸣，三打……”

平腔转高，沈流霜手?竟幻化出一把长刀，通体黑沉，环绕电光。

她声音不??，一字一句却是清晰，似凛冬风霜，叫人止不住战栗：“三打，瘟家百鬼断迹踪。”

声落，雷起。

刺目惊雷如蛟龙怒吼，聚作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妖邪困缚其?。

沈流霜长刀带电，所?之处，灵线纷乱湮灭。

阎清欢：……

阎清欢??口狂跳。阎清欢一阵恍惚。阎清欢深深吸了吸气。

爹，娘。

长安……真的卧虎藏龙！

*

今夜的长安城，注定不太平。

天边闷雷作响，迟迟未曾落雨。明月山巅的别庄?，一派肃杀之气。

赵风扬背靠墙角，战战兢兢看着眼前一幕，瑟瑟发抖。

他??知肚明，??己不是好人。

与人为善这种??，于他??言只是累赘。与其吃力不讨好，不如顺从本??。

喜欢的?夺来，想要的?抢来，倘若有谁拦住他的去路，杀了那人便是。

只要他?得顺遂，旁人如何，与他何干？

?像二十多年前，见到那块玉佩时一样。

玉佩的主人是个庄稼汉，因女儿身患重病，不得不变卖传家宝，从??筹些钱财。

赵风扬混迹黑市已久，一眼看出那玉佩绝非凡物。若想买下，所需的钱财他几辈子也挣不来。

可……谁说他只?买下？

赵风扬善于虚与委蛇，佯装买家向那庄稼汉搭?，听说他女儿得病，便提出去他家一探，说不定?帮他女儿寻个有名的郎?。

庄稼汉那时的表情，他至今也没忘掉。惊讶、喜悦、茫然，混杂着不加掩饰

的感激，仿佛遇上了什么??善人似的。

实在可笑。

接下来的一切，与他预想?相差无几。

庄稼汉领着他和三个学徒回到家?，热情招待一番。他明面上谈笑风生，???早有打算。

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赵风扬已记不??清，印象里，唯有充盈鼻腔的血腥气、不绝于耳的哭声怒骂声，以及满目燃烧的熊熊烈火。

对了，还有他将玉佩一把夺?，并将刀锋刺入庄稼汉??口时，后??那双错愕的眼睛。

这不?怪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块玉佩在黑市?卖出了高价，从那以后，他们?人彻底翻身。

陈书之是一行人?的老幺，胆小怕??，那晚被吓得哭哭啼啼，甚至想?放弃。

结果还不是被钱财堵住了嘴。

秦礼和与穆涛都选择用那笔钱经商，可惜一个脾气暴躁，一个总爱当和??佬，生??做得不??不小，闯不出名堂。

只有他赵风扬，一日日成了全长安?富有的玉石商。

所以……究竟为什么，那件??已经?去二十多年，还有人来寻仇？

他分明仔仔细细确认?，那一家人全都死透，连尸体都被烈火烧成了灰。

连续三日的死讯，于他犹如晴天霹雳。

可他为何要逃？他有钱有势，莫非要惧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傀儡师？

拦住去路的人，杀了便是。

今日他在明月山设下天罗地网，只等傀儡师飞蛾扑火。

果不其然，那人闻风??至。

身穿黑袍，体型高??，瞧见对方?顶两只黑色犬耳，赵风扬恍然??悟——

原来是只修炼成人形的妖。

那家人，的确养了条狗。

傀儡师实力不弱，但他请来的七名术士绝非泛泛之辈。

双方缠斗许久，赵风扬本以为稳操胜券，却渐渐发现不对。

一来，傀儡师看似孤身一人，实则掌控有几十上百只妖鬼。

别庄的正堂空间有限，被浩浩荡荡的妖物占据，几乎水泄不通，令术士们陷入苦战。

二来，那只犬妖，他打斗完全不要命。

丝毫不在??身上的伤势，哪怕被道士的长剑刺穿胸口，挣脱后，仍?继续厮杀。

术士们都是收钱办??，哪会愿??豁出??命，个个束手束脚。

不?……赵风扬也发现，犬妖没对术士下?死手，每每浅尝辄止，未曾触及要害。

那只低劣的妖物，一??只想杀他。

赵风扬冷笑。

正因有这种毫无??义的善??，??让犬妖一时不慎，落入?方锁厄阵法。

伴随几名道士持剑??立，同念法诀，??阵骤起。

条条锁链犹如巨蟒，???面八方将犬妖环绕。犬妖早已战得精疲力竭，被锁链穿透?肢骨髓。

他仍在奋力挣扎，满身鲜血淋漓，试图冲破枷锁。

术士在乱战?昏迷了三个，还剩?个伤痕累累，勉强支撑着阵法。

眼见其?之一快要撑不下去，赵风扬忙不迭??喊：“????挺住！他、他可是犯下三起命案的傀儡师！要是被他挣脱阵法，??们都得死在这儿！”

?名术士既要维持?方锁厄阵，又要分神对付诸多邪祟，苦不堪言。

他们也很后悔。

近日的傀儡师一案闹得沸沸扬扬，赵风扬找上他们时，不仅支付重金，还明言有个当英雄的机会。

一旦除掉傀儡师，他们必?声名??噪。

哪个术士没做?惩凶除恶的梦，他们??信满满地来，到现在……

一名道士喉间腥甜，九死一生之际，吐露真??之语：“得加钱！”

“好，加钱！”

赵风扬赶忙应下：“多谢诸位道长，于恶妖手下护??周全。”

恶妖。

这两个字落在耳?，阵法?央的犬妖发出嗤笑。

他牵引鬼怪，接连杀害三人，闹得长安城?人人??危。如此想来，确是恶妖。

这又如何？

他惹出的动静越??，?有越多人知道由他所写的故??。他已安排傀儡，于今夜亥时将《犬妖》张贴于城墙上。

所有人都将知道，那

?个混账究竟是什么货色。

来明月山前，他猜到赵风扬不会坐以待毙，因此他没打算活着回去。

无?如何，总要试一试，?不?亲手杀了这蛀虫。

犬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

张家被灭门后，他收敛尸骨，颓废数日，决定复仇。

他用了一年让妖丹复原，之后的日子里，一边着手调查?名匪贼的身份，一边修炼术法。

之所以学习傀儡术，不?是想用傀儡模仿出那一家三口的模样，在寂寞时陪陪他罢了。

犬妖?先找到的，是穆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穆涛的商铺已小有名气，因乐善好施，成了街坊邻居口?的??善人。

??善人，这三个字多么讽刺。

那日他站在街边，遥遥看着穆涛在众人簇拥下侃侃??谈，忽然生出一个念?。

仅仅杀死他们，还不够。

他要让这?个混账身败名裂。

没错……不仅是他们身边之人，整个长安城，都应该知晓他们做?什么。

唯有这般，???告慰含冤??死的在天之灵。

如何吸引全长安城的注??？

一张纸，一场闹剧，一个足够??的噱?。

这些年里，他曾无数次回忆张三郎写的故??，那样刻骨铭??。

他……应当也是会写的。

至于闹剧和噱?，可以借助傀儡术。

这其实很难，要让操控的妖鬼满街游荡，又不?让它们真正伤人——

二十几年前，那一家人总喜欢拍着他的脑袋唠唠叨叨，让它不要咬伤陌生人。

他都记着。

后来，他渐渐查明?个匪贼的身份。

再后来，他的傀儡术臻入化境。

他精??策划的复仇，果真轰动了整个长安。

今时今日，只剩下?后一个目标。

??识渐渐回笼，因浑身剧痛，犬妖咬紧牙关。

?方锁厄阵将他牢牢禁锢，?肢皆被锁链穿?，动弹不得。

他冷笑一声，竟用力握住锁链，试图将它从血肉之?抽出。

哪怕同归于尽，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奈何老天并不打算帮他。

毫无征兆地，犬妖听见一个道士惊呼：“外、外面有人！莫非是镇厄司来了？！”

他嘴角笑??僵住。

镇厄司！

另一边，提??吊胆的赵风扬亦是微怔。

谁不知道，镇厄司近日在??肆追捕傀儡师。只要镇厄司几位??人赶到……这犬妖?完了！

“你看看你，如今多狼狈。”

劫后余生的狂喜险些让他笑出眼泪：“镇厄司来了！现在，还想怎么杀??？”

*

一路来到山巅，施黛被刺骨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这座山庄应是用来避暑。

进入别庄，被傀儡师操控的妖鬼数量剧增。

画皮和缢鬼倒还好，?于密集的刀劳鬼实在让人吃不消。

据阎清欢说，这种妖怪两臂上的长刀有毒。

之前他们与刀劳鬼交手?，但那时顶多几只几只一起靠近，不像现在，二十多只刀劳鬼将正堂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透?几丝缝隙，施黛隐隐窥见屋内的景象。

?方锁厄阵已经开启，?央一道身影鲜血淋漓，被死死绑缚。

那?是傀儡师？

“诸位当??，尽量避开刀劳鬼的刀。”

阎清欢急声道：“刀劳鬼的嘶吼可化作风刃，风刃无毒……但它们手上??带的那两把，含有剧毒。”

谁料江白砚看他一眼，语气如常道：“阎公子说?，会解此毒。”

这……的确是会。

阎清欢一愣，点?。

再抬眼，已见江白砚腕骨微动，长剑横出：“??开路。”

阎清欢：？！

傀儡师显然发现他们的到来，妖鬼齐聚正堂门前，攻势汹汹。

要想突出重围，不可?不受伤。

江白砚对此并不在乎。

无?伤痛还是剧毒，只要还?留下一条命，在他看来，?不算吃亏。

再??……他享受杀戮的快??，也沉溺于钻??刺骨的痛。

他身法极快，剑气如皎月飞光。数只刀劳鬼一拥??上，刀锋落在他后肩上。

有痛??，也有麻。

江白砚无声笑笑，挥动剑锋。

更多刀光呼啸??至，这一次，江白砚却是微怔。

施云声不知何时冲上前来，咬牙切齿为他挡下身后的进攻。沈流霜迎着一阵风刀，脸颊被划破几道血口，手持雷刃劈开亮色。

施黛手?三张火符齐出，火光乍起，江白砚听见她的声音：“??们是小队欸。?算要受伤，哪?只让你一个人去的？”

江白砚不太明白。

他当邪修的替傀久了，已经习惯挡在?前方，以躯体承受伤痛。

他们为什么要跟上来？让他清理所有妖鬼，再畅通无阻一路前行……

对他们来说，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人，救命！”

正堂?，赵风扬声嘶力竭：“??什么都不知道，这只疯狗死命缠着??……救命！”

天不亡他！

傀儡师连续杀害三人，在镇厄司眼里，已是穷凶极恶之徒。眼前几人来此，定是为了将其捕杀。

只要等他们杀了犬妖，二十多年前的那起灭门案?没了目击证人，死无对证。

他还是?潇潇洒洒当他的玉石??老板，与?往切断联系，什么因果报应，统统都是笑?！

眼底涌起狂热笑??，赵风扬面上却是声泪俱下：“他?是傀儡师！各位??人，快杀了他！”

?方锁厄阵?央，锁链碰撞，发出哗啦巨响。

浑身上下痛得麻木，犬妖强撑一口气，握紧双拳。

他没想到，镇厄司?这么快找来——

他虽在木屋里留下了《犬妖》的文稿，却并未透露?后一人的身份。

他们怎么?找到明月山？

倘若只有那?个精疲力竭的道士，他拼尽??命，或许还?在死前杀了赵风扬。如今镇厄司赶来，他什么也做不到，唯有一死。

胸腔被绝望填满，他不甘??。

他怎?甘??。

仇人?在眼前，他却被铁链困在原地，明明只差一点……

为什么总是够不到？

到?来，他还是这么没用。

?像二十多年前，看着??火将那三人逐渐吞没时那样。

“快！”

赵风扬急声催促：“你们，那?个道士，快加固阵法杀了——啊！”

他一句?没说完，被吓得惊叫出声。

那犬妖……竟握住一条手上的锁链，要将穿透骨血的链条整个抽出来！

吞天灭地的杀??将他笼罩，他悚然明白：

这妖怪打算同归于尽！

“里面情况不对劲。”

沈流霜当机立断：“??与云声拖住这些妖鬼，黛黛和江公子趁机进入正堂，如何？”

犬妖与赵风扬都想杀了对方，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即便报出镇厄司的名号，也不会有谁在??。

说白了，犬妖不可?信任镇厄司，乖乖投降。

施黛点?。

正堂之?，妖气愈浓。

强行挣脱?方锁厄阵，会遭到强烈反噬。仅仅扯出第一条锁链，犬妖已是面如白纸，吐出一口黑血。

?名道士身受重伤，此刻受到反噬，亦是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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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摇摇欲坠。

只差一点。

还有三根……他??杀了那个男人。

可惜，似乎来不及了。

身后剑气陡然??至，镇厄司有人入了正堂。

不甘、绝望、愤怒，无望的痛苦摧枯拉朽，灼烧?肢百骸。

剑光将至的刹那，犬妖眸?淌出猩红血泪，猛地冲向赵风扬——

他竟是要以命相博，以身死道陨为代价，用妖丹之力强行击溃??阵！

持剑之人是个强??，速度比他更快。

未等他冲出?方锁厄阵，已有剑锋掠?咽喉。紧随其后，是一道灼目的金黄符光。

……结束了吗？

视线被血泪

模糊，出乎??料地，剧痛并未如期??至。

什么……？

他为什么……还活着？

一滴血泪落下，犬妖隐约??识到什么，垂下?去，看向??己血迹斑斑的双手双脚。

本应被刺穿的手腕与脚腕上，由?方锁厄阵形成的锁链……

消失了。

身体止不住颤抖，泪珠??滴??滴落下，他脊背轻颤，咬紧牙关望向身侧。

剑气斩断阵眼，那张符箓，亦是准确无误落在阵眼之上。

它们并未伤他分毫。

阵眼破，?方锁厄阵随之消亡。

——为什么？

施黛同样有点儿懵。

犬妖试图强行冲破阵法，?算真?出去，也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没怎么犹豫地，她直接破坏了亮着长明灯的阵眼。

她没想到，江白砚居然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带着些许困惑，施黛抬?望去，??发现江白砚也在看她。

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无悲无喜，好似晕染一团墨迹，细细端详，?窥见几分晦涩之??。

想起来了。

江白砚……也是在儿时被灭了满门，直到如今，仍在调查江家灭门惨案的线索。

犬妖???的执念与不甘，其实他??感同身受。

这一路上他什么也没说，听见张家的故??时，江白砚在想些什么？

“嗯……”

轻轻吸了吸气，施黛瞥向那处被两人损毁的阵眼，扬唇一笑：“方??符法打歪了。奇怪，怎么会落到阵眼上？”

她身上受了些伤，置身于鲜血淋漓的正堂?，纤瘦却笔直，像晦暗风雨?的小竹。

江白砚怎会听不出她的??思。

少年凝神看她，半晌，低声轻笑：“剑也歪了。”

什、什么？！

冷??如藤蔓攀上脊梁，赵风扬双目圆瞪，手??浸满冷汗。

什么歪了？你们镇厄司……你们镇厄司，是这样偏袒杀人凶手的？！

挑衅的笑??荡然无存，当那道血淋淋的身影缓步向他靠近，这位叱咤风云、以冷血凶戾闻名的玉石商人，??眼眶淌下两行热泪。

他想后退逃跑，双腿却不??觉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

“别、别……道士呢，道士！”

骂骂咧咧侧??去，这??发现，几名道士早已耗尽灵气，昏迷倒地。

??身前，犬妖离他越来越近。

??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错了。”

恐惧将他攥紧，前所未有的绝望汹涌覆下，赵风扬颤抖着哽咽：“你想要什么？??有钱，很多很多钱，都可以??你！或是道歉？??错了，真的错了！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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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置若罔闻，动了动手指?。

灵线被牵动，一只刀劳鬼踱步??来。

“还记得吗？张三郎。”

犬妖低声笑笑，双目因血泪猩红，尤为骇人：“他好??请你来家?做客，被你们乱刀砍死。”

眼底笑??更浓，犬妖用了堪称温柔的语气：“去吧。”

声音落下，刀劳鬼挥动长刀，利刃锋锐，一次次落在赵风扬胸膛、手臂与??腿。

无?他如何哀嚎求饶，都未曾停下。

?像当年，他们对待张三郎那样。

“然后是……”

灵线又是一牵，这次行来的，是画皮妖。

“张小婉……她还叫?你叔叔。”

犬妖歪了歪脑袋：“知道她?喜欢做什么吗？是丹青。”

赵风扬疼得直打哆嗦，不知为何，脊背生出刺骨的凉。

下一刻，他听见犬妖的声音：“去吧。这是送你的画皮。”

这个……这个疯子！！！

赵风扬的哀嚎撕裂夜色，从右手开始，他感到此生从未有?的剧痛。

然??还没完。

旁侧行出一只缢鬼，犬妖轻声道：“月娘。你们砍杀张三郎时，她拼命想为丈夫挡刀，结果得来一条麻绳。”

鬼气森森，强烈的窒息感将赵风扬吞没。

眼泪狂涌，他只?一遍遍哭着重复：“求

求你，不要杀??。”

犬妖笑了笑。

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画皮妖、缢鬼与刀劳鬼环绕身侧，他从怀?掏出一把刀。

是当年?名匪贼杀害一家三口所用的刀，因沾满血污，被?人丢弃于山?。

犬妖将它拾回，一直留着。

已经魂归地府的他们，此时此刻，是否也在看着这一幕？

刀锋缓慢没入，一点点刺入赵风扬胸膛。

犬妖闭了闭眼，尾音沙哑轻颤：“这一刀，为三郎。”

紧接着，是第二下。

“这一刀，为月娘。”

赵风扬说不出?，只有眼泪止不住落下，想要咒骂，?到嘴边，成了绝望的哭腔：“求求你，求求你……”

“这一刀，为小婉。”

长达二十多年的仇怨与冤屈，于今夜，由他带着他们亲手了结。

不久后，借由那一张张贴于城墙的纤草纸，整个长安都将知道当年的真相。

?后一刀，落在赵风扬??口上。

“这一刀……”

犬妖低声道：“带着满身污名，下地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