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和腿都没有问题,但是你的脑袋里面出了问题。”
“这是现在的医术都没有办法解决的难题,毕竟人的头颅这个地方还是太神秘了。”
阿赛想起了祭司的那句话“你的大脑天生畸形,生来就有病。”
阿赛突然有些相信了这句话。
在这个时代,脑袋里出了问题那就是无解的。
医师看着沉默的阿赛,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有些不便,但是应该都不是致命的。”
“你可以走路,也可以看到东西,正常生活和找到一分生计应该不难。”
这样的安慰好像算不上安慰。
医师也觉得这样说实在是太颓丧了“不要这么沮丧,哪怕不能够成为一名祭司,这个世界上也还有许多种通往成功的道路。”
“这个世界上也有许许多多的人,以普通人的身份做到了那些最强大的祭司也做不到的事情。”
阿赛低沉的说了一声“那只是故事。”
医师却说道“那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事件,一个真正切切的属于普通人的故事。”
于是医师笑着讲述起了一个在医师之中广为流传,关于神圣之手莱斯特的故事。
医师讲述了莱斯特的普通来历,讲述了莱斯特的理想。
“莱斯特用他坚毅不拔的毅力学会了巫医的医术,编撰成了第一本成体系的医书,将他的知识推广到了整个希因赛。”
“在瘟疫到来的时候,是他站了出来。”
“在人们陷入绝望的时候,是他解救了整个城市的人。”
“最后,人们为他竖立起了雕像。”
“称呼他为神圣之手。”
医师用很长的时间才说完了这个故事,阿赛虽然一句话没有说,但是可以感觉到他是在认真仔细的听。
“看见没有。”
“哪怕不成为祭司,也同样能够成为让人敬仰的人物,成为一个让成千上万人称赞的英雄。”
阿赛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其实想过的,如果不能够成为一名祭司这样的大人物
的话,如果能够成为一名治安官也不错。”
“寻找和抓捕罪犯,惩罚那些贪婪和邪恶的人。”
“既威风,又”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阿赛的眼神露出了些微的波动“像个英雄。”
阿赛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腿“可惜。”
“估计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英雄。”
医师却摇了摇头“英雄是不看外表的,而是看他的行为。”
“越是痛苦和磨难,才越能够造就坚毅不拔的品德,越是能够让人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那些史诗里的故事,不都是这样吗”
“能够随随便便获得成功的故事,都是最三流的故事。”
医师认真的拍了阿赛的肩膀“我觉得不错啊,抓捕罪犯的治安官需要的是一颗聪明的大脑。”
“阿赛你这么聪明,说不定真的可以的。”
阿赛笑了起来,但是笑得并不灿烂。
医师又给阿赛的母亲检查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
“还是老样子了,你太累了。”
“适当可以歇一歇,不要再去接那些重活,你的身体太差了,干不来就不要强求。”
“我的话你一定要遵守,再这样下去你可就要真的病倒了,到时候可真的麻烦了。”
母亲点了点头“嗯嗯,我知道的。”
嘴上这么说,但是她从来就没有照做过。
一个底层贫民女人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生存下去,不用想就知道有多艰难,从来就没有轻松的休息这种事情。
好好活着几个字,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阿赛”
医师扭头看向了阿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也长大了,应该替你母亲分担一下了。”
阿赛说了一声“好。”
医师站了起来,留下了几包近些年一些神殿开始产出的药粉,然后离开了这个家。
和往常一样,他从来没有提过要钱的事情。
阿赛一瘸一拐的将医师送出了家,然后向他的背影鞠躬。
阿赛听从母亲的意愿,去镇长的仓库进行工作了。
这份工作是深夜看守仓库,防止小偷偷东西或者起火,因为仓库里还放着不少蜡烛、灯油和易燃物。
工钱虽然不多,但是的确不太累,非常适合现在的他。
他的母亲的确为他考虑到了许多,虽然她口头上从来也不明说。
这一天,阿赛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前往仓库工作。
他站在门口等待着母亲回家,然后他再出门。
等待的过程中天空下起了小雨,阿赛拿出了家里的瓶瓶罐罐,放在漏雨的地方接住水。
“滴答”
“滴答”
声音不算美妙,吵闹的同时,让人又感觉到一种安静的韵律。
很奇特。
坐着差点睡着的阿赛抬起头看向了外面“怎么还没有回来”
刚担忧的说完这句话,母亲就淋着雨抱着个大箱子回来了。
箱子被雨衣盖着,里面是一些镇长家不要的破烂。
一些旧东西,还有碎布头以及一些剩下的食物。
母亲非常宝贝的用本应该挡雨的雨衣盖在了箱子上,镇长家经常有一些不要的破烂都会被母亲捡回来,那些烂掉的衣服,剩下的布头都可以织成手套、布偶、帽子之类的东西,能自己用也可以换上一些钱。
母亲矮小瘦弱的身躯抱着个大箱子,珍惜得不得了。
阿赛过去想要接过来,母亲也死死抱在手中不松开。
她累的瘫倒坐在门口的地上,阿赛拿个凳子让母亲坐上去。
“没事吧”
母亲浑身湿透了,冻得发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没事。”
“你赶紧去仓库工作。”
说完又得意的笑着说了一句“明天早上早点回来,有好吃的。”
“镇长家今天清理不要的东西,我今天可捡到了不少宝贝。”
阿赛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啊”
他打着伞走出院子,回头看了一眼。
“别坐着了,换干衣服,去被子里暖和一下。”
母亲立刻抬起手催他赶紧过去。
工作了一晚上,第二天回来阿赛就发现母亲病了。
病的非常厉害,不断的发抖发颤,盖了被子都没有用。
他请了医师来看病,医师用了药但是丝毫没有见好转。
阿赛坐在床边看着母亲“为什么没好呢”
医师摇了摇头“年纪大了,身体衰老了就这样。”
“她身体太弱了,药只是辅助的作用,想要痊愈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自己的体制。”
阿赛反驳道“可我的母亲并不老。”
医师却说道“身体就好像一件器物,
老朽并不是光看年龄的,还要看日常的维护。”
底层平民常年的劳作和吃最差的食物,四十岁就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
这很寻常。
阿赛求医师“想一想办法吧”
医师摇了摇头,留下了药,告诉阿赛每天的用量。
他也说了这种方法只能看运气了,但是医师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个。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医师给阿赛提了个建议。
“去求求神堂的祭司吧”
“我记得他那里有一块复苏仪式石板,可以暂时让人体暂时恢复活力,这也是那祭司这么老还能行动自如的原因。”
“用一次这块石板的力量,或许就能够让你母亲扛过来。”
阿赛点头“我马上就过去。”
从之前觉醒仪式失败之后,阿赛就再也不想看到和去神堂那边了。
但是这一次他听医师所说的话,立刻来到了神堂之中。
阿赛的到来并没有受到祭司的欢迎,而是冷落。
阿赛上一次的质问和斥责,让祭司对他起了厌烦和厌恶的情绪。
而且觉醒仪式失败导致人残疾的这种罕见情况竟然出现在他的手上,也让他觉得有些难堪,算得上是祭司生涯的污迹。
更重要的是,不可能成为祭司的阿赛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了。
“想要借用复苏仪式石板”
祭司发出了一声冷笑“可以。”
“但是需要给钱。”
阿赛立刻抓紧了衣服“钱”
他想起了之前母亲给自己的宝贝袋,自己家所有的继续都捐给了教堂,失败之后母亲却绝口没提要回来的事情。
阿赛立刻说,将那钱当做资费,还有自己之前在这里当义工的工钱。
祭司瞬间翻脸不认人“捐给神的钱也能够收回开什么玩笑。”
“而且我可没要你过来当义工,是你死皮赖脸的过来要求为神工作的。”
“能在这里工作是你的荣幸,怎么还能要钱。”
阿赛怒到了极点“你不能够这样。”
“我在这里为你工作这么久,我的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为你的工坊工作,我们都曾为你做出过贡献。”
“我什么都不要。”
“只要你救救我的母亲。”
祭司冷哼一声“给我滚。”
仪式石板这种东西,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最低级的道具,它能够让普通的心灵祭司都能够使用仪式的力量,哪怕他还没有签订灵界契约。
但是这种所谓最低级,只是在那些强大的祭司眼中。
在普通的心灵祭司眼中,每一块仪式石板就是一座工坊,就代表着无数的金钱。
也代表着神圣的力量。
怎么可能给这些泥腿子用。
祭司让神堂的几个雇工将阿赛打了一顿,然后把他赶出了神堂。
“小子,不要闹事。”
“好好回家,别再热祭司大人生气了。”
“滚,瘸子。”
阿赛狼狈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穿过街道。
他回头深深望向了那神堂,然后回过了头。
阿赛带着伤痕回到了家,
他悉心照料着母亲,但是母亲越烧越厉害,甚至到了开始说胡话的地步。
阿赛又请了医师来了几次,但是并没有见效。
医师再次检查了一下母亲的身体,对着门外的阿赛摇了摇头。
“作最后的告别吧”
“不要留下遗憾。”
阿赛坐在了母亲的身边,就好像一个不会动的石头。
母亲看到了阿赛的脸,眼中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那是在害怕自己死去之后,自己这个儿子将来该如何生存下去的担忧。
“阿赛。”
“不要害怕。”
“如果你害怕的话,就捂住眼睛吧”
“什么都看不到,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母亲伸出手,摸上了阿赛的脸,然后捂住了他的双眼。
这样的话和动作,母亲在小时候就已经对他做过不少遍了。
母亲在害怕的时候,在黑夜电闪雷鸣的时候,在半夜有着可能是小偷的未知身影在屋子外面尝试着推门的时候。
她就会躲在被窝里,将自己和阿赛的眼睛给捂住。
好像这样,外面的一起都无法伤害她了。
阿赛却从来不这样觉得。
他只觉得什么都看不到反而更可怕了,他只想要极力的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世界的一切,而他的母亲只想要像个鸵鸟一样隐藏起来,
但是这一次他突然觉得不一样了,
手的温暖穿过眼眶,深入到他的内心深处。
他感觉到了安全感,那是矮小瘦弱的母亲给他的安全感,那是一直伴随着他却从来没有被
他真正直视过的感觉。
“不要害怕”
“捂住眼睛就什么都不怕了。”
“没有什么能够伤害我们伤害”
手落下。
黑暗消失了,光从从视线透入瞳孔的底部。
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绝望。
阿赛的母亲,这个普通、平凡、懦弱的女人。
就这样去世了。
阿赛看着母亲,他知道自己曾经依仗的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那曾经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要让母亲知道大人物的生活,要让母亲再也不替别人干活,而是让别人给她干活这种诺言。
再也无法实现了。
阿赛看着那窗户照进来的明媚阳光,照在母亲的尸体身上,他第一次感觉到光明是如此的可怕。
他缓缓的伸出了两只手。
捂住了脸,然后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黑夜。
阿赛站在神堂前,怀里抱着一个桶。
他注视着那因赛神的神像,曾经他每次看这里的时候,都觉得这里好像在散发着光,神圣无比。
他可以看到这里的一切是活的,他甚至能够联想到神之国度的场景。
但是此刻他只能够看到冰冷的神堂,黑暗的屋子甚至带着一丝阴森,一切都是一动不动。
他失去了曾经的幻想能力。
他也不会再做哪些华丽的梦。
阿赛的气质变的冰冷,他脸上的阴郁甚至和某个人一模一样。
阿赛从镇长的仓库里偷了十几桶火油,他了解这座神堂的一切,他了解每个人住的地方和作息习惯,
阿赛堵住了房间的门,然后点燃了火油。
大火冲天而起,紧接着传来了爆炸声。
神堂的祭司只是一个最底层的蹩脚祭司,除了一些简单的幻术,拥有两块仪式石板之外,他比普通人并强不到哪里去。
一阶心灵祭司,就这样葬身于在大火之中。
整个滚石镇都被惊动了,镇子里面的人朝着神堂赶来。
数十年来如一日的封闭小镇,在阿赛的动作下彻底打破了安宁。
“救火,救火啊”
“水”
“神堂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
“前段时间来了一批丝织,好像刚好储存在神堂中。”
阿赛在纷乱的人群中走出镇子外,他回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瞳孔里倒映着那火苗。
“以神之名的贪婪丑恶之徒。”
“你该死”
阿赛不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什么问题,他觉得此刻自己像是一个英雄。
一个除掉了一个神的伪信徒,杀死了卑劣邪恶之人的英雄。
他一瘸一拐的离去,头也不回。
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阿赛决定离开这个小镇,前往他一直都想要去的地方。
安霍城。
远处,同样有人在看着阿赛的身影。
肖注视着阿赛蹒跚的脚步,也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变化。
这种暴烈到极致的行为,这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按照推理是原本的阿赛做不出来的。
是因为情绪压抑到极致的变化,还是另一个人的部分人格在阿赛身上浮现了
肖认为是后者。
他用笔写下实验观察记录“欲望和情绪开始同步,转生者曾经的人格,在新的身体之中开始浮现。”
在肖的身后,还有另一个身影。
正是滚石镇的医师。
医师毕恭毕敬的弯着腰“神契大人。”
“要离开了吗”
肖收起了卷轴“实验进入下一阶段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但是后面估计还有派上你用场的地方。”
大火和纷乱之中,肖来到了镇子里最高的一栋建筑。
摘下自己多年前镶嵌在上面的一颗珠子,同时捧起珠子跪在地上。
“至高的知识之神啊。”
“第一场落幕了,您还满意吗”
另一边的圣山之上,瓶中小人整个身体都挤在了狭小的瓶子壁上,黑白分明的光眼之上散发出难以描述的愉悦。
“哈哈哈哈”
“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
“安霍福斯,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也知道绝望是什么吗”
“你也知道痛苦为何物吗”
知识之神的声音传入了肖的耳中“我的仆人,你做得非常不错,我很满意。”
“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肖脸上露出了微笑“神”
“故事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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