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质和尚道：“你看，这片雪花，不过是恰好落在我的手中，才变成了雪水，我们姑且叫它聪明；而其他的雪花呢，它们来年开春，才会融化，才会化作雪水，我们爱叫它笨。”</p>

“可是，它们又有什么不同？”</p>

圆质和尚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并没有，它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雪水最后的结局，不过都是流向江河之中，汇入汪洋。”</p>

“笨与聪明，也不过是结局的先后而已，并不重要。”</p>

小男孩摇了摇头，听得一愣一愣的，圆质和尚在讲什么，他不懂。</p>

中年摊主不惑之年，却也满腹疑惑。</p>

圆质和尚的这番话，绕得他晕头转向，他也听得一愣一愣，半懂不懂。</p>

聪明就是聪明，笨就是笨，哪会不重要？</p>

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才考上举人？</p>

圆质和尚看着他们父子俩那一模一样、满头问号的表情，知道自己犯了他们大悲寺那一贯爱讲晦涩大道理的毛病。</p>

于是就此打住，不讲。</p>

他拿过小男孩手中的那本翻开的《三字经》，替他合上，然后放回他的手心中。</p>

有时候，书，并不需要翻开看。</p>

他问小男孩道：“知道孝敬父母、尊敬师长吗？”</p>

小男孩那有些自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p>

“嗯。”</p>

他很是用力、很是骄傲地点了点头。</p>

“那阿俊呢？”</p>

“他……他比我皮，他阿娘叫他帮忙拿东西，他都不拿的，我会拿，我不敢偷爹爹阿娘的钱，因为那都是辛苦赚来的，可他敢。”</p>

他渴望地看着圆质和尚，他知道，他是比阿俊乖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比他好。</p>

可爹爹阿娘不这么想，乖又有什么用，阿俊终究是比他聪明，他已经进了学堂，《三字经》快学了一大半了，将来一定比自己有出息。</p>

而他，放下书便忘，一句“之乎者也”也背不出来。</p>

他太需要别人承认自己了。</p>

圆质和尚看着小男孩期待渴望的眼神，并没有让他失望。</p>

他道：“这样啊，你既懂得孝敬父母、尊敬师长，便已经比他先学完了《三字经》，可以开始学些别的了。”</p>

圆质和尚又开始盘摸小男孩的头顶，像揉着一个面团。</p>

一点金光，悄悄从圆质和尚的指缝，渡入小男孩的识海之中，微不可察地潜伏下来。</p>

金鳞试，阿秀姑娘最后一缕残魂消散于天地之间，他便立下宏愿，要替她渡三千人，积三千福报，换取她来世平安喜乐。</p>

他武功尽废，内力一无所有，却有了三千道玄妙的金光，可渡人过苦海。</p>

遁入小男孩识海中的金光，便是其中一道。</p>

“学些别的？先生要指点我了吗？”</p>

小男孩金光入识海，却感觉不到丝毫异样，歪着头问圆质和尚。</p>

圆质和尚笑眯眯地道：“是啊，现在，我就给你指点，教你些别的。”</p>

“先生要教我什么？”</p>

“贫僧要教你的，很重要，你听好。”</p>

“好，先生，我听着。”</p>

小男孩一脸严肃，生怕错过了他说的任何一个字。</p>

圆质和尚却是站了起来。</p>

他伸出了手，不问自拿，又拿过中年摊主锅上的一个烧饼，也不管中年摊主答应不答应，将烧饼送入口中，用力一扯，大口地嚼了起来。</p>

“你听好，孩子，和尚尼姑，不是一对，鸡鸭，猫狗，老虎狮子，都不是一对。”</p>

圆质和尚吃着烧饼，转身离开。</p>

“公鸡母鸡，公狗母狗，公老虎母老虎，男人女人，才是一对。”</p>

圆质和尚踏着泥雪，渐渐走远了。</p>

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街道上。</p>

飘然远去，了无痕迹。</p>

而直到此时，那被圆质和尚整懵了的中年摊主这才如梦初醒。</p>

他看着锅上又少了的一个烧饼，难以置信道：“指点，这……这就完了？”</p>

“爹爹，爹爹，先生人真好，告诉了我一个大道理，原来，和尚和尼姑，不是一对。”小男孩欢喜地道。</p>

中年摊主听了，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好什么，好什么，被骗了，被骗了，这野和尚，就知道骗吃骗喝！”</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