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推心置腹(2 / 2)

往远处看,皇宫所在之处已被层层火把所包围,隐隐传来震天的喊杀之声。

小伙计吓得连忙关严了窗户,缩回脑袋,吐了吐舌头,喃喃自言自语道:“俺的个亲娘吖,看来今夜京城要出大乱子了!”。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随着“哗楞楞”一阵响动,牢房的锁链被打开了。

白眼球上布满细密血丝,头发稍显蓬乱的石太宰眯缝着双眼,微微抬起头来。

一名狱卒一手提着一个鲜艳的食盒,另一只手举着一小坛酒,面无表情地迈步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关羽一弯腰,倒背着双手,不慌不忙地紧跟着踱了进来。

石天弓望了一眼关羽,眼中并无太多的恨意,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喃喃自语道:“都怪我百密一疏,只想着给玄武、白虎两位将军许以高官厚禄,便可安稳其心。哪知尔等早已沆瀣一气,我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关羽微微一笑,摇头道:“太宰大人此言差矣!我领兵自西北返回京都,并未面见过此二将,更谈不上早有预谋。至于他二人私下里如何商议,又如何骗开城门,兵围皇城,事先我也未曾知晓。”

石天弓仰起头来,惨然一笑说道:“我都是将死之人了,你又何必瞒我?!”。

关羽面容平静,不急不躁地迈腿在石天弓对面稳稳坐了下来。

他先是凝视了石天弓的面颊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既然敢于前来当面送你最后一程,自是问心无愧。你我不妨推心置腹,畅所欲言。”

石天弓眯缝起双眼,抬手捋须道:“既然如此,我且来问你,你是否早有谋朝篡位之心?”。

关羽微微一愣,继而咧嘴憨笑,大方地摆手道:“就那个又臭又硬的龙椅宝座?关某才不稀罕呢,更从未将其放在心上!以后也不会。”

石天弓皱眉奇道:“自古君临天下的帝王皇位,多少人前赴后继,趋之如骛,何来臭硬之说?”。

关羽脸色微囧,低头思索片刻,仍笑着答道:“这个么……也只有我心中明了它何以发臭。总之我从未动过此类念头,此乃肺腑之言!”。

石天弓仍然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接着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谋逆叛乱?”。

关羽轻轻叹了口气,挺起身子正色道:“关某完全是迫于无奈啊。洒家不愿顶个愚忠之名,一肚子憋屈地去见阎王!

实话说了吧:我来自于不同时空。对当下而言,只不过是个过客加看客而已。关某唯一心愿:便是这世间早熄战火,让天下黎民少遭点罪,多过几天太平安逸的日子。

我历来贪生怕死。更何况,在我眼中,所谓忠诚也有精忠和愚忠之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愚忠之辈,除了枉送性命,只配被后世智者当做笑柄!

并非人人都有称王称帝的野心。而且,我越来越觉得,权力这玩意是头看不见的猛兽,会无限释放出人类内心的恶念。权力愈大,人性似乎愈扭曲。

就拿你和刘谦来说吧:刘谦登上帝位之后,只想着骄奢淫逸,全忘了天下百姓疾苦。同时疑神疑鬼,总怕别人篡位,所谓先下手为强,因此天天谋划着怎么去害别人。

而太宰大人您呢,权倾朝野,便思量着如何巩固地位,消除异己,打压同僚。你二人不仅害死了马大帅,茹霜姑娘……甚至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灵儿姑娘也不肯放过!”。

石天弓手捋长髯,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又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迟疑着追问道:“如此说来,你从无篡权乱政之心?难道我与先帝都想错了?”。

关羽重重点头道:“绝对没有!你我虽有八拜之交,但我心里有数:那只是挂在嘴边的所谓兄弟,比不得张佰仟、杜仲年等人。我们才真正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共同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故而肝胆相照,深知彼此之心性!你不用担心:大楚不会易帜,后面的皇帝还是会姓刘,我关某人向来一诺千金。”

石天弓暗暗松了口气,双目潮红,仰面朝天抱拳道:“果真如此,九泉之下,我也算给先帝有一个交代了!”。

关羽忽地一抖袍袖,站起身来疾走了几步,扭头高声道:“尔等拥立的小皇帝刘桓及其生母王氏,因与你一道妄图谋害朝庭忠良,我已下令将其废黜。但也不会杀了她娘俩,只命人将其软禁冷宫,永不复出。

新立淑贵妃为太后,其子刘琦继皇位。大约因我兵权在握,朝中众臣迫于压力都答应了,毕竟还是正统刘家血脉。如此安排你还算满意吧?”。

石天弓不置可否地轻轻点了点头,双眼一闭,缓缓低下头去。

关羽转过身来,表情复杂地凝望了石天弓片刻,躬身一礼道:“容我最后再唤你一声二哥,时辰不早了,食盒中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美味佳肴,坛中美酒乃你等原先为我精心备下的毒酒。小弟我恕不奉陪,愿你安心上路!”。

石天弓端坐着的身体稍稍晃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抓过酒坛,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用微微发抖的双手捧将起来,嘴巴大张着,仰面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