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焦糖布丁(1 / 2)

        相较于生活区,地下六层显得逼仄压抑许多。

        下电梯后便是一望无边际的幽深长廊,冷白灯光一直绵延至拐角尽头。这一层面积极大,错综复杂有如迷宫,每一处拐角都好似巨兽的漆黑大口,充满未知的神秘色彩。

        铜墙铁壁将空间分割成数个紧紧相连的密闭房间,每个房间的铁门上都挂着编号门牌。

        铁门左侧一律摆放着全息投影仪器,点开后会有深黑色方块字体投影于墙壁,为来访者介绍收容物的详细信息。

        这样一看,倒真有几分监狱的模样。

        林妧闲来无事,在走道里漫无目的地转悠,偶尔点开一两个全息投影。

        鲛人诡谲阴戾,尤其擅长用歌声蛊惑人心,引诱海上航行的船只驶向死亡地带;食尸鬼不存在自我意识,只会本能性地啃咬活物,与末日电影里的丧尸如出一辙;蛇女有一双能把人石化的眼睛,保安队将其抓捕时,在巢穴里发现近百座男性石像。

        大多数收容物被归为B级,危险性较高的A级数量稀少,S级别更是凤毛麟角——至少她一个也没找到。

        收容物大多新奇古怪,她看后一笑置之,心里留不下太深印象。直到无意中又点开一个按钮,视线瞥过墙壁时,林妧微微一愣。

        这则投影不仅没有记录收容物的收容过程、习惯爱好与注意事项,就连它本身的属性和分级也未曾标明。空空荡荡的墙壁上只有寥寥两个字——

        少年。

        ……少年?

        她在心里暗自咀嚼这个再寻常不过的词汇,下意识皱起眉头。

        莫非收容所里还采集了人类样本?但以人类少年的危险程度,怎么可能会被分配到地下六层?最奇怪的一点是,投影中的简介空空如也,仿佛藏匿着令人讳莫如深的秘密。

        无法抑制的好奇自心底蔓延滋生,林妧在门前驻足了好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员工卡,平放在铁门上的电子识别处。

        卡槽里发出清脆的一声“滴”响,电力供应即刻开始运转,虹膜识别系统应声启动。

        在确认她的身份后,铁门自动打开。

        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铁锈般的**气息将空气吞噬殆尽,让她微微皱起眉头。

        房间里有些暗,中央的灯光开到最小档,昏黄光线被无声吞吐,接而稀释在周遭空旷的环境里,更显得沉闷压抑。

        地板与墙壁铺满血迹,刺目的暗红色液体溅洒于房间各处,汇聚成一条蜿蜒不断的河流。

        而在这条猩红色河道的源头,一个人影靠坐在角落的墙壁上,因低垂着脑袋而看不清面庞。

        想必那就是房间的主人。

        空调源源不绝地供应着冷气,这里的温度着实太低了一些,明明如今正值盛夏,蔓延生长的刺骨寒意还是让人如置冰窖。

        林妧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缓缓踱步走向他。

        那人穿着件浸满血的宽大T恤,衣摆隐隐保留着原先的雪白色。蝴蝶般的锁骨沾染大片血污,露在袖口之外的手臂瘦可见骨,暗红色血渍映衬着冷白肌肤,青灰血管顺势而下。

        流动的血液自他发尾划落,在地板上汇聚成粘稠水滩,泛起阵阵波动的涟漪。

        这本是地狱一般的景象,林妧却莫名察觉了几分近乎残酷的美感。

        越是靠近,血腥味便越是浓郁,如同无形大手沉沉捂住口鼻。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气息,因而并不感到厌恶。

        带着些许期待地,林妧蹲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

        她的声音清泠温柔,噙了云淡风轻的笑,与周遭沉闷环境格格不入:“哈喽,你醒着吗?”

        猝不及防地,几乎是转瞬之间。

        在她话音落下时,耳畔掠过一阵倏忽而至的疾风——

        少年苍白的手臂迅速上抬,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纤细的脖颈。他仍然低垂着头,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动作却满含杀气。

        同样也是在电光火石间,林妧微微一笑,精准地握住对方手腕。

        她力道不大,甚至称得上温柔,顺势一推,便把他的手臂摁在墙上。

        他显然没料到眼前的陌生女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反应,仓促抬起头时,与她近在咫尺的视线两两相撞。

        直到这时,林妧才得以看清他的模样。

        睫毛纤细漆黑如鸦羽,尾端上翘,覆着一层干涸的血幕。灯光将血色与阴影一同揉进柳叶般细长的双眼,瞳孔深黑,目光凌厉阴狠。

        他真是极瘦,面部轮廓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流畅,明明是漂亮又勾人的长相,却因为匕首般阴冷的神色而让人不敢靠近。

        林妧轻笑一声:“流了这么多血,没剩下多少力气了吧?”

        他方才的动作行云流水,身手应该不差,她没想到对方力气会这么小,轻轻一握便没了还手之力。

        显得她在欺负人似的。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来打一声招呼。”

        她继续说,依旧保持着将少年禁锢于墙角的姿势。细瘦的手腕上骨头硌人生疼,未凝固的血液冰冰凉凉,被她包裹在手心里。

        他安静抬眸,在视线触碰到林妧脸颊时微微愣住,如同平静潭水忽逢骤雨,眼底掀起阵阵黯淡涟漪。

        少年一言不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良久才在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以低不可闻的沙哑声线问:“你是管理层……还是特遣队队长?”

        “第二个。”林妧回答得毫不犹豫,“你怎么知道?”

        “其他员工没有进入这个房间的权限。”他虽然扬起唇角,眼睛里却并没有笑意,眸光阴沉得犹如深夜,“没想到特遣队会让这么一个小女孩担任队长,真是胡闹。”

        林妧报复性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指尖按压在他突出的手骨之上,用悠然的语气回应:“我也没想到,收容所居然会把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子列为重点对象,真是胡闹。”

        少年闻言一怔,然后轻轻笑出声来。

        他的声音低哑粗糙,有如磨砂质地,笑起来时伴随着微弱喘息与间歇性轻咳,说不上好听。

        但那柳叶眼一弯,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抿起,实在挺好看。

        他说:“你比江照年有意思。既然你来替他的职位,他应该是死了。”

        江照年是上一任特遣队队长。

        林妧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大脑如齿轮生锈般停顿两秒,然后才简略应道:“嗯,死了。”

        她云淡风轻地掠过这个话题,笑着靠近一些问:“想吃焦糖布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