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和5T5离婚前夜(2 / 2)

    凭着过人的耳力,禅院千流在「五条悟」与她见面之前,便已经记住了他的脚步声。

    隔着高大的白墙,她听见神子清浅又不耐的呼吸。

    禅院千流用耳朵记住了这个人,并且在脑海中悄悄构想他的模样。听说他是「六眼」,白发下盖着一双漠视众生的苍天之瞳。可惜她作为无能的庶女,没有资格面见尊贵的神子。

    机会很快就来了,随着修缮工作,禅院千流随着母亲搬到了另外一座宅院。

    这座院子里的禁闭室在地上,离主宅仅一墙之隔,坐在漆黑狭小的房间里,她能听见叔父们轻微的交谈声。

    彼时禅院千流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但伏黑甚尔尚且帮不上她的忙,她决心从别的方向突破。

    禁闭室经常会被扔进几只低级咒灵,凭着听音辨位,禅院千流已经能够从容应对——

    但是她听到了神子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禅院千流当即放弃抵抗,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呼救,木地板的回音告诉她那只三级咒灵大概距她只有半米了,但她在赌,而她总是能赌赢。

    骤然间光影爆破,罡风卷着黑紫电光炸裂了半面房间,乍然涌入的刺目白光让禅院千流生理性地流了泪,立刻闭上双眼。她听见神子的脚步和呼吸,平稳地踩过碎石与废墟,停到她面前。

    禅院千流睁开眼睛,那是一张比她千百次想象都要精致的面孔,男孩有着霜雪般的眉眼,他逆着光俯视她,神情冷得像极北之地的冰川。

    “真没用。”他说。

    ……

    后来的「五条悟」拒不承认这件事。

    他说:“你记错啦!我说的是hi老婆!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绝对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

    禅院千流微笑反问:“是这样吗?”

    「五条悟」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然了,我怎么可能对你说这种话。”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开始自恋:“你肯定那时候就爱上我了,我可是救你于危难的英雄,把你从黑暗里拽了出来……”

    禅院千流也不反驳,含笑看他,盯到「五条悟」编不下去,低头亲吻她。

    但确实没有错。

    他是禅院千流的光,是将她从深渊中带出来的人,但对别人也一样,谁让他是肩负着拯救苍生使命的最强。

    在禅院千流哭着打电话说家里停电的时候,「五条悟」正处在异国他乡,他在电话那头努力哄人,爆破声也顺着无线电波在千流的耳边复刻。

    “我已经联系甚尔了,他马上就到,别害怕啊。等我回来一起去箱根泡温泉怎么样?千流?千流你在听吗?……老婆?老婆我想你啦……”

    “你说句话好不好,千流?……说点什么好吗?”

    黑夜是恐怖的猎手,犹同过去无数个晨昏昼夜里经历的那样,破碎的记忆影像在侵蚀她,撕裂她,从四面八方进犯。

    禅院千流的眼泪浸湿衣领,而她此时最需要的丈夫,只能在通讯设备的另一头说些无济于事的话。她哀哀地倚在窗口照着月光,期待门口能出现熟悉的人影。

    原来他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的,他不是属于禅院千流一个人的英雄。

    风雪载途,她退回万丈深渊。

    ……

    背靠着冰冷的电梯厢,禅院千流又一次被令人窒息的绝望裹挟。

    她默数着秒数,规律的数字稍微转移了注意力。

    那一次来的人是伏黑甚尔,他踩着月色出现在家门口,口头嫌弃禅院千流“年纪不小胆子却那么小”,当晚却留居在客房,次日还陪她吃了顿饭——虽然是她买的单。

    后来伏黑惠长大了,也知道她怕黑,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留灯,并且学会了如何更换保险丝。他说姐姐你别怕,我会陪你的。

    想到家人,禅院千流感觉好受了点。

    起码不再是一个人了。

    过了不知多久,爆破的嗡鸣声自井道下方传来。

    ……

    没过几秒,五条悟就横抱着她重新出现在了电梯口,甚至游刃有余地拎着坂本的后领,稳稳落了地。

    禅院千流浑身依然止不住地轻微发抖,除了脸色有点苍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她说:“……谢谢你,悟君。把我放下来吧。”

    尽管五条悟还想再抱一会儿,但周围聚集的人已经开始八卦地窃窃私语,考虑到她实在脸皮薄,依言乖顺地放下了。

    五条悟问:“你被关在里面多久了?”

    她有气无力地答:“……6分40秒左右。”

    如此清晰的计数令他愕然,顿了会儿才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禅院千流弯起眼睛冲他笑,却没有明显的情绪。

    这种话听得也足够多了,从厌烦到歇斯底里,现在只像一阵风刮过耳畔,什么也留不下。

    然而五条悟见她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有些慌张,心口堵得难受。

    他直觉未来的「五条悟」作为丈夫大抵是失格的,因而禅院千流对他也没有期待。回想起来,停电那天她下意识求助的也是兄长。

    千流好像从不依赖他。生病不告知「五条悟」,哪怕得知自己知晓了她的病情,也不愿意和他细聊。

    他牵过禅院千流冰冷的手掌,爱怜地吻了吻指尖,平视她的眼睛,小声承诺道:“我以后会再早点来的,你别怕……千流,你可以依靠我。”

    哪怕是如此忐忑又真心的剖白,也没能打动她。

    禅院千流表情未发生明显变化,只是温和地对他笑了笑:“好呀。”

    她的不在意像是泼面而来的冰水,冻凝了五条悟的血液,心脏也因流过的冰冷液体而生疼。

    他抿了抿唇,想要多说几句证明真心的话,然而禅院千流已经恢复过来,抽回被他拉着的手,转头与坂本秘书交谈了。

    五条悟的表情受伤又茫然,然而千流没有分多余的眼神给他,急匆匆地离开了。

    于是他一边魂不守舍地失措着,刚往前走两步,却忽然发现站在一旁的禅院绘理看起来比他还要伤心。

    她视线紧紧粘着禅院千流逐渐离去的背影,仿佛立刻就要哭出来了。

    五条悟觉得违和,闪念一动,有个从未出现过的可怕想法降临在脑海中。

    他直觉想要否认,然而这个念头却能解释许多他想不通的关窍。

    ……不会吧。

    五条悟说:“你还挺关心千流的。”

    他时刻准备捕捉禅院绘理的反应,然而她还没收起依附在千流背影上的目光,只是喃喃地说:“……嗯。”

    于是五条悟斩钉截铁地说:“她讨厌你。”

    禅院绘理猛然转头,嘴角沉了下去,眼里迸发出近似仇恨混合着快意的光。

    “可能吧,不过我只是普通地关心一下千流姐罢了,因为她确实很怕黑……”她扯出一个微笑来,似乎也懒得再伪装了:“说起来,明明都快要离婚了,悟先生还是很关注千流姐呢。”

    ……?

    什么?

    她简单的几句话往五条悟的脑海里扔下原子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炸得他神经熔断,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这是……在说什么啊?

    他要和千流离婚了?是这样吗?

    禅院绘理嘴角弧度加大,朝他露出了一个胜利者般的笑容:“抱歉,我是不是提您伤心事了?”

    而五条悟已经无暇去品味她表情中的深意了,他被这句话不可置信的信息量击倒,巨大的恐慌浸透四肢百骸,留不下一点喘息的空隙。

    他需要求证,于是立刻赶到禅院千流的办公室门口。她正在里面和人聊事,又是那个该死的太宰治,以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五条悟坐到会客厅外的沙发上,无意识地绞着手指,焦虑到几乎要喘不上气。他几乎想立刻闯进去,大声询问这件事的真假,然后得到一个否认的答复,必须是否定的。否则……

    否则怎么办?千流……千流要跟他离婚了。

    胡思乱想的时间中,他想起许多从前并未仔细想过的细节,比如友人的欲言又止,比如禅院千流的房间。

    她的房间里没有一点「五条悟」的生活痕迹,怎么看都只是独居女人的屋子,墙上没有大幅的结婚照,压在床头柜里的那么一小张合影显得过分可怜。

    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他并不愿接受的那个答案。

    五条悟的手指渐渐变得冰冷,大脑飞速旋转着,他想推演出婚姻是如何变成这样的,该怎么补救呢?

    可是未来的那个白痴「五条悟」连千流生病都不知道,真的还能有机会吗?

    ……

    等到禅院千流送别了客人,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时,五条悟已经镇静了下来,面色沉沉,若有所思。

    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千流,我们是不是要离婚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禅院千流愣了一瞬,她扬起笑容:“怎么会这么想?”

    尽管她掩饰得很快,那一瞬间的破绽依然被「六眼」捕捉,五条悟的心凉了半截,胸口传来闷闷的钝痛感。

    “你别骗我……我知道了。”他只是这么说,眼神十分痛苦,“我们要离婚了,对不对?是我的错吧。”

    禅院千流坐到他的边上,多少有些歉意,欲言又止。

    “不要离婚好不好?”他恳切地说着,早就组织好的语言吐出来却磕磕绊绊的,“我……‘我’肯定做错了什么事,害你不高兴了。但是我都会改的。你别离开我,我最喜欢你了。”

    “悟君……”

    她叹息般的语气,为已知的答案一锤定音。

    “你别哄我了,我不想听你说那些话。”五条悟抬眼看她,苍蓝双眸写满哀求,“我也知道你生病了,不让硝子告诉另一个‘我’,是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们不沟通吗?”

    禅院千流莞尔:“这不是你该想的事。”

    “我不想这个想什么呀?你都要跟我离婚了,你不要我了,除了这个我不知道别的。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五条悟的声音很倔强,但又脆得仿佛一碰就要碎掉:“我这么喜欢你,你别不要我,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他出轨了吗?你觉得他出轨禅院绘理了吗?”

    “这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你就是觉得他出轨了吧?这不可能的,我和他是同一个人,我知道的,除了你,我不会看得上别人。你以外的那些花花草草连将就都算不上,我就要最好的……你别误会我,我只喜欢你。”

    禅院千流试图让他稍微平静点,劝慰道:“好了,冷静一下好吗?我和他也还没有离婚,正在协议的阶段。”

    然而五条悟提高了声音:“我还能不知道吗?你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的,说是离婚协议,其实根本就是想扔掉我吧。”

    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也深刻明白了禅院千流柔柔弱弱外表下包裹着一颗钻石心。

    她不属于带刺玫瑰的某一种,尽管扎手却任人采撷,她是个顽固不化的、打定主意谁也动摇不了的狠角色。

    禅院千流笑道:“什么扔掉……你把自己说得跟件物品一样。别这样。”

    “不被你需要的东西,你就是会丢掉的,扔掉我不比扔掉一件外套难……千流,你太狠心,对谁都温柔,对谁都冷漠。”

    五条悟的喉咙也变得闷闷的,瞳孔泛着微润的水光,“说是喜欢我,离婚和生病的事情又瞒着我,你的喜欢怎么就这么点分量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对不对?”

    见她沉默,五条悟又乘胜追击:“你不高兴,那一定是我的错了。你要是不满意,就骂我打我呀,我肯定不还手的,都听你的,不要分开好不好?我最喜欢你,也只喜欢你。”

    他几乎是哀求了:“……千流,你别离开我。”

    窗户大开着,沉默的风声,裹着凉意穿透衣衫布料,往人心口钻。

    禅院千流的表情依然没有发生半分变化,她想了想,平视五条悟的眼睛,认真道:“悟君,关于这件事,你一开始的认知就错了。”

    “什么?”

    她露出了个让人心凉的微笑来,说着令五条悟震在原地的话:“最先提议离婚的人是你。”

    仿佛看不见他的愕然,禅院千流继续平静地解释:“我一开始也不同意,不过后来想想,我的婚姻和丧偶也没什么区别。所以我点头了,结果正准备谈财产分割的时候,你过来了。”

    “说实话,悟君……”她叹了口气,“这些年,我过得很痛苦,我觉得有没有你都一样,而且为了你钟爱的事业,我赔上了太多的时间精力,到现在也不谈值不值得了。毕竟我确实爱过你,爱是不问值不值得的事。”

    五条悟的眼眶慢慢红了:“不、不是的……”

    他几乎有点哽咽了,想要捂住耳朵,害怕听到禅院千流继续说伤人心的话,无下限无法阻隔这样的伤害。

    但是禅院千流这次却没有对他仁慈,她的绿眸温柔如春水,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悟君……如果可以的话。这也是我之前想要请求的事。”她顿了顿,“你回去以后,就不要认识我了吧,我觉得和你的这桩婚姻……很痛苦,很不值得。”

    “千流……”五条悟喃喃道,“对不起……但是。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离婚?我不知道……你那么难受。我真的会改的。”

    不知不觉,他的眼泪茫然地淌了下来,打湿雪白的睫毛。

    “对不起。”禅院千流皱着眉,递给他一方手帕,“也许不该和你说这个……这毕竟是我和「悟」的恩怨。但是,我确实是这么……”

    她闭嘴了。因为五条悟的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滑下,砸到她的手背上,温凉的泪水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禅院千流愣愣地看着他,依然心疼得要命,这是她爱了十多年的男人。

    然而心痛归心痛,一点后悔的情绪都没有,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她还爱着这个人,但也已经从爱里解放了。

    她看着他茫然又痛苦地落泪,竟有一丝释然与无奈。

    还是少年人啊。

    禅院千流帮他擦去泪痕,缓缓地叹息:“悟君……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

    ……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平静了下来,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他垂着眼睑,唇线平直,大脑飞速运转着。

    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峻,面临如此境况,五条悟迅速分析已有的线索,试图解构与重构这段婚姻,找出矛盾和问题所在,然后思索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对策。他的经验实在稀少,但禅院千流太了解他了,这场战争几乎没有赢面。

    事情已经不能更糟糕了,未来的「五条悟」估计也无法处理得更好……算了,那个家伙太令人无法理解,他几乎要咒骂另一位自己了。

    他的眼眶仍微红着,情绪却已经相当稳定——眼泪对禅院千流的用处有限,她真的不会心软。

    “千流,我不想跟你分开。”他说。

    禅院千流依然温和地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只能等着他先说话。

    良久,他才说:“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你看看好不好?……千流,你不爱他,但是不讨厌我吧?”

    五条悟抬眼看她,眸中熠熠寒星淬着他坚定又疯狂的意志,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要和他换回来了,千流,我不想和你分开,他不喜欢你,那就让他留在过去。”

    “虽然不太喜欢……但他的眼罩,我也可以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