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受到上方,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
这道视线是如此熟悉,姜吟玉不用抬头也知晓是谁。
她转身离去,身上佩环珊珊作响,在跨过未央宫殿门时,转头朝内殿望了一眼,明媚的阳光落在她炽艳的眉眼上。
她和姜曜的目光没有意外地撞上。
姜吟玉心扑通直跳,握紧手心,转身提着裙裾走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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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前朝,这个时辰,文武百官也才刚刚下朝。
魏三郎和父亲魏宰相走下玉阶,四周人纷纷上来对着魏三郎贺喜,所说皆是恭维奉承的话。
等二人走到魏家马车前,人差不多散了,魏宰相才收起脸上笑意,皱眉对魏宗元道:“三郎,你今日怎这一副样子?适才在朝堂上魂不守舍,谁都瞧出你不对劲。”
魏宗元敷衍回答了一声,眉头紧锁,心中烦躁。
刚刚有同僚好友上来打趣,说他新婚燕尔,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想必日夜操劳辛苦。
实则并非如此。
魏宗元心中烦恼,一是因为太子敲打自己,二是因为表妹。
从大婚之夜,他去找表妹,得知表妹意外怀孕,就一直惴惴不安。
这几日他为了避风头,有意冷落表妹,不敢踏足表妹的院子,只怕表妹心里不甘要闹了。
魏宗元慌乱,一边担心东窗事发,一边又沉浸在初为人父的期盼中。
想起太子,魏宗元低声道:“父亲我真是窝囊……”
魏宰相听得莫名其妙,问:“你说什么?”
他没心思听儿子心事,只道:“大婚之夜,你喝醉酒误事,连喜房都没进去,还招了公主的嫌弃,你问问天底下有你这样做驸马的吗?”
那洞房花烛夜,魏宗元被公主关在门外冻了一整夜,第二日婆子入屋子,检查元帕居然还是干净的。
这事魏家上下皆知,皆觉脸上无光。
公主是天家的公主,他们娶来就得当尊佛供着。公主断断不会有错,错皆在魏三郎。
魏宰相劝诫魏宗元,让他赶快与公主圆房。
魏宗元道:“我知晓了。”
这事他也想,可他哪里敢和姜吟玉圆房?
他都不知道姜吟玉婚前和太子做到哪一步了?有没有苟合?按照这样下去,别说自己带姜吟玉去江南,让她怀上子嗣,只怕自己要先给太子养儿子了。
魏家父子走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头的嘈杂。
魏宗元问魏宰相:“父亲,太子和公主的事您可知晓?”
魏宰相闭目养神,眼皮睁都没睁开,问:“何事?”
魏宗元道:“公主并非陛下亲生,公主的嬷嬷吞金自尽前亲口说公主血统不纯……”
本来早些时候皇帝将这事压了下去,可奈何在行宫中,有宦官酒后胡言,将这事宣扬了出来。
魏宰相也知晓外头风声,阖上双目,低声道:“你以为我魏家娶公主是为了什么?因为公主的身份?那都是虚的,天子的态度才是真的,你没看到皇帝和太子紧着公主的样子。不管公主身世是否有异,只要天子说柔贞公主亲生的,那我们也只能将公主当皇帝亲生女儿供着。”
魏宰相提醒道:“公主是按照嫡公主的礼制出嫁的。”
魏宗元自然清楚这个,他只是想提醒魏宰相:“父亲,公主不是陛下亲生,那她与太子有没有可能早就勾搭上了?”
魏宰相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眼:“什么?”
车厢一摇一晃,左右颠簸,魏宗元倾身,贴着魏宰相耳边说起话来。
魏宰相越听眉心越皱,斥责他道:“荒唐!此事休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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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贞公主嫁来魏府小半个月,日日与驸马分房而睡,公主睡主卧,驸马睡在侧厢房。当然院门一关,里面的事,外人自然无从知晓。
姜吟玉住的院子叫“晴雪院”,是魏府另辟出来的一处院子,和魏家前宅隔得远,平时极其僻静。公主不常出院子,魏家人也不敢来打扰公主清净,知道公主尤得圣心。
她从嫁来魏家后,宫里的赏赐三天两头下来,就没断过。
公主性格平易近人,哪怕身份尊贵,也依旧遵循礼节,像寻常人家的儿媳,来给魏夫人敬茶。
只不过魏夫人身子不健朗,便也免去了公主的礼节,让公主不必日日前来。
这日是正月十三,上灯节,魏家设了家宴。
正午时分,公主与魏宗元从晴雪院里出来,一同现身家宴。
魏家子嗣丰沛,到魏宗元这一辈,几个堂兄堂弟加起来就有十来个,一个大圆桌都坐不下。
姜吟玉一来,就瞧见厅堂里摆了好几个圆桌。
堂内喜气洋洋,众人见着公主纷纷行礼,将上首的位子让给二人坐。
首座坐着魏宰相和夫人,姜吟玉和魏宗元坐到二人左手边第一个位子。
对面永怀长公主笑吟吟的声音传过来,道:“瞧我们三郎和公主,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公主从嫁来魏府后,气色都红润了不少!”
席间人揶揄道:“三郎最近真是辛苦了。”
魏三郎笑道:“辛苦辛苦。”
不见婢女们送菜,端着碗碟,鱼贯而入。
姜吟玉拿起筷子,随意用了没几口,忽听门边传来一阵骚动。
席间众人搁下筷子,朝门口望去。
厅堂前有一道屏风,帘子被打起,门外风雪大作,冷风飕飕吹进来。
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陛下驾到——”
太子和皇帝的圣驾突然来到,众人始料未及,纷纷下跪,朝着二人俯拜。
皇帝让众人免礼,魏宰相从桌案后绕了出来,询问道:“陛下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微臣一声,臣心中惶恐!”
姜玄扶起魏宰相,笑道:“今日是上灯节,朕微服出宫看看热闹,顺道也想来你府上瞧瞧柔贞。”
被皇帝点到名字的姜吟玉走出来一步,屈膝行礼,笑道:“父皇。”
姜玄嗯了一声,又看向魏宰相道:“朕今日不告而来,瞧着你魏府设宴,想留下陪我女儿用一顿膳,魏宰相不会觉得朕多事吧?”
魏宰相连忙道:“怎么会?陛下您能留下,是微臣的荣幸。”
他吩咐仆从们去收拾桌子,给皇帝腾出位子。
皇帝让众人重新入座,一边与魏宰相寒暄。
而姜曜已经坐到了姜吟玉的身侧,低声问:“才用膳?”
姜吟玉嗯了一声,脖颈围着白狐毛围脖,脸颊被出锋的狐毛刺得潮红,笑着望他一眼。
四下有魏府的人在,姜吟玉也无法与他靠得太近交谈。
姜吟玉看他面色疏冷,玉冠上沾着雪粒,悄悄将自己焐手的手炉递给他,问:“冷不冷?”
姜曜挑眉看她,从善如流地接过她的手炉,二人指尖无意间相碰。
他道:“是有点冷。”
姜吟玉唇角绽开笑容。
这还是她在宫中落荒而逃后,二人头一回交谈。
而这一幕,刚巧落入了走进来的魏宗元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