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拿起又放下，沾满了墨汁却久久不知该从何落笔，好容易将信写好了，又觉得不满意，从信封里重新拿出来，放在火烛上烧了。 看着锦绣反反复复写信，木婂和屏舒都有点弄不明白。 那些信她们是看过的，无非就说些家常和府邸的事，锦绣却总是词不达意般，摇头又蹙眉，然后翻来覆去地重新写。 等信写完已是华灯初上，锦绣终于将写好的信在烛火上烘烤干，然后塞进信封里，郑重地递给程峰：“你亲自交到信使的手上。” 看着锦绣像是在吩咐什么重要的事，木婂就忍不住莞尔。 以前福晋总是对王爷冷冰冰的，别说写信了，就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福晋就变了。 时不时地要念叨几句边塞苦寒之类，言语里满满都是对王爷的关心。 这样子的变化自然是她乐意看到的，作为锦绣的贴身婢女，当然希望锦绣能和宋煜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日子一晃到了浓冬。 战事越发频繁，流离失所的百姓越来越多，许多难民聚集在帝京，不断发生难民哄抢食物、打家劫舍的事，一时间帝京人心惶惶。 那些饥寒交迫的难民为了生存，开始大举地在帝京城内作案，更有居心叵测之流混在难民群里大举作奸犯科。 司府衙门的牢房塞满了人，就连刑部也捉襟见肘，对那些嚣张的难民束手无策。 说起来这些人毕竟是因为战火失去家园，才被迫离乡背井流落至此的，巡防营和护卫营的人不敢对他们使用武力，一味的言语相劝起不了多大作用。 在七王府逮到几个企图入府行窃的难民后，锦绣表现的很温厚，将那几个难民都留了下来，包括他们的妻眷老小。 然后她去了眉府。 “来的路上看见帝京城完全乱了，好多难民挤在街口，我们的马车差点没法子过来。”锦绣蹙眉道。 眉夫人也显得忧心忡忡：“昨儿个就连胭脂铺都被抢了，我干脆下令让所有的铺子暂时停业。” 顿了顿又说：“宫里已经下令封锁城门，即便堵住城外的难民也只是权宜之计，城里之前涌进来的这么多难民缺衣少粮的，没法子了只能靠抢。” 说到这里眉夫人满是愤慨：“那些挨千刀的粮商米商，全都平地起价，米粮的价格卖得比玉器还贵！” “有这样子的事？”锦绣大惊。 七王府不缺米粮，所以她也没有留心过市场的变化，没想到那些商贾竟然会在这节骨眼上狮子大开口。粮食卖得那么贵，别说那些难民了，就是帝京城的寻常百姓也买不起，这是要逼着所有百姓造反啊！ “朝廷没个主意吗？”锦绣惊愕。 眉夫人不免冷笑：“能在帝京城开得起米店、面店的，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那些官吏巴不得价格再高一些，谁会自己断了自己的生意？” 眉夫人语气里的讥诮讽刺不加掩饰，锦绣总算明白过来。 正所谓官官相护，再加上那些产业本就是各权贵世家的宫中产业，谁会吃饱了撑的断自己财路。 只是这样阴损恶毒的行为实在叫人不齿！ “我寻思着去宫里一趟，与太后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由皇室出面带动那些权贵施粥发粮，没有粮食的出一些棉花布匹也好，至少让那些难民度过这个冬天。” 锦绣和眉夫人商量起来：“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再想办法安排难民，现在这天气要是不尽快替他们解决温饱，一旦下雨，恐怕要冻死人！” 眉夫人很认真地听她说完，不由唏嘘不已。 但是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表示认同，而是委婉道：“太后许久都不过问朝事了，你突然进宫恐怕不妥。” 又说：“眉大人和几位官吏在前儿个早朝的时候就说过这些，皇上没有应声。” 眉夫人说的很隐晦，但是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宫里根本不打算管这件事！ 锦绣温婉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薄怒，眉夫人见了又道：“帝京以前的粮食都是从外地收购上来的，目前的存粮也不多。宗人府早就在说粮食吃紧，宫里的存粮都不够，又怎么可能拿出来施舍那些难民？” “城门口的难民至少是一万多人，人多粥少，根本不够啊！” 眉夫人才道出实情，锦绣听了不免惊骇。 “三军出征的粮草都是从地方州县东拼西凑起来的，朝廷的仓库基本被搬空了，这会儿估计是再也拿不出来了。而且，一旦开始施粥，其他州县的难民听到消息肯定会疯狂地往帝京城涌，到时候……” 话没有说话，锦绣自然而然想到后果。 一旦没有粮食支撑如此庞大的难民队伍，那些难民肯定会发生暴动。这可是在帝京城门口，万一暴动的难民冲进宫里…… 后果谁也不敢想象。 一场没有结果的谈话就这样在沉默里结束了，锦绣满腹心思地回了府邸。 屏舒上了饭菜。 两个小炒，一个汤菜。 锦绣原本毫无胃口，只是目光在那个汤菜上停了一下，顿时震惊不已。 汤菜不是平日里藏在地窖的大白菜，而是绿油油清脆的油麦菜，上面还散了几粒葱花，看上去格外诱人。 “谁送来的菜？” 屏舒上前一步，答道：“庄子上送过来的。” “哪个庄子？” “尚离尚庄头的庄子。只是今儿个封锁了城门，这菜是前几天送过来的，福晋要是想吃得等下一次开城门的时候。”屏舒躬身说道。 锦绣拿着的餐箸在菜汤里拨弄了一下，然后立刻喊了程峰来。 程峰听了锦绣的吩咐开始彻夜不眠地守在城门口，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带了尚离进来。 尚离不知道锦绣召唤他来所为何事，再加上这段时间城门口一直被封锁，好不容易因为有官吏出城巡防才打开了一会儿，若非程峰花银子买通那些守城的兵卒，又亮出七王府的令牌，或许还不能将他带进来。 如此劳师动众肯定是有要紧事。 他就躬身竖起耳朵，好等待锦绣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