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简说完这番话，重重地咳嗽起来。 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赶修河道，还要合计官道的事情，淑简毕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不比年轻人那般精力充沛。这次又彻夜不眠地从河道赶到西蜀王府，身体早已吃不消。 锦绣赶紧让木婂将淑简扶着坐回椅子上，并且亲手倒了一杯温水给淑简。 淑简喝了两口，这才顺了气，缓和下来。心里却有些诧异，毕竟他这般说锦绣，作为西蜀王府最矜贵的女人，她难道就不生气？ 深吸一口气，淑简再次开了口：“微臣并非故意冒犯福晋……福晋可能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我是有机会离开西蜀的……” 锦绣和木婂都安静站在一旁，听淑简说话。 “那一年皇上充实后庭，宫里不知怎么就眷顾到我们西蜀这穷乡僻壤来。来西蜀传圣旨的公公姓林，一眼就看中妹妹，说她未来必定会有一番造化。果不其然，两月后帝京来了圣旨，妹妹作为秀女被选中，即刻前往帝京。” “随着圣旨下来的还有一封升迁，父亲调离鞍麓，任鞍麓总兵。我那时候是父亲身边的一员小将，临行的前一天晚上父亲找到我，问我要不要同行。” “我知道父亲这么问，是想我留下来。而且，我也的确不想离开。西蜀穷困，百姓消息闭塞，我要是走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希望了。朝廷多番议和，好几次想将西蜀作为议和的心意送给邻国，如果淑家全都走了，就再也没有人愿意替西蜀说话。” “最终，我留了下来，父亲和妹妹各奔东西。我们一家人至此就再也没见过……” 木婂眼圈红起来，可以想象，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淑简是何等沉重的心情才选择留下。为了西蜀，为了西蜀的百姓，他实在付出良多。 锦绣心口闷闷的，一开始她还有些怀疑淑简，可是当淑简愤怒地吼出那么一番话，她才猛地惊醒。这个男人，这个为了西蜀付出一生的男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西蜀，绝无私心！ 淑简也从悲痛中缓和过来，勉强扯出一个笑，语气变得缓慢：“福晋，我淑简这辈子再苦再累都没有求过人。这一次，我求您，求您不要毁了西蜀，不要毁了西蜀唯一的希望！官道必须修好，人心必须坚定，任何人都不能破坏西蜀！” 他颤颤巍巍站起来，就要跪倒在地，木婂赶紧将他扶住。 锦绣忙道：“大人，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疑心大人的。” 淑简愕然。 锦绣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从宋煜的死到自己装病，再到商宴的出现。 淑简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锦绣给他的消息太多，他一时间整个脑袋都懵了。 西蜀王可能没有死？府衙兴许有问题？西蜀有别的势力侵入？商宴是对手派来西蜀的？ 西蜀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鱼龙混杂了？难道是因为官道的修筑让有些人变得蠢蠢欲动？ 淑简虽然二十几年来没有走出西蜀，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外头的情形。淑嫔娘娘总是一点不落地传信给他。 各藩王之间的明争暗斗，宫里的暗流涌动，以及朝臣们的站位……西蜀虽然闭塞，可毕竟还是大启的疆域，大启朝廷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西蜀定然还是要受影响的。 淑简愣愣地坐了许久，锦绣没有出声打扰他。淑简混迹官场这些年，定然是有一套自己的独特见解，锦绣想听一听他怎么说。 淑简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语气无比复杂，且又很是矛盾：“如果不是福晋这么一说，我可能都不会怀疑到府衙。” “府衙的府令乃是当年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启蒙，一起在学堂夫子画像面前起誓，这辈子定然扎根西蜀，改变西蜀……” 他深深叹一口气，不知是因为近来太过劳累，还是这会儿神情恍惚的缘故，锦绣觉得他像是老了好几岁，声音也变得疲惫不堪。 “三年前他曾经出去过一次，回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这次河堤修筑，原本计划半个月就能完工。总是这里那里的出问题，我觉得不对劲找他谈，他还说我疑神疑鬼……” 淑简很难受，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可能叛变有私心了，换做是谁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锦绣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当然，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安慰。为了西蜀奉献一辈子的人，任何的亲情友谊都不能凌驾在西蜀百姓之上。纵然是心中难受，相信他也会做出理智的判断和决策。 锦绣直接问：“商宴突然来这么一出，我们也有些措手不及，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淑简低头静静想了一下，突然道：“这么说起来的话我倒觉得眼下不必草木皆兵。他将那些钱借出去，再想收回本金和利息是需要一定周期的。也就是说他没这么快变现。至于他卖官鬻爵的事，西蜀王府暂时不要过问，看看府衙的反应。毕竟官吏录目都在府衙手里，看他们会怎么办。” “就算是他卷了大笔银子，也不可能直接拉出西蜀。官道还未开通，我们只要控制了钱庄，不让他将银子换成银票。他总不可能拉成千上万两的银子翻山越岭离开西蜀吧？” 锦绣会心一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当然，客栈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商宴要见那些人都是通过客栈的掌柜，只要将掌柜拿捏死了，我们就好办很多。”他顿了一下，微微皱眉：“而且，我有个大胆的揣测，或许西蜀目前商宴的同伙还很少，即便是有也不敢轻易冒出来。如果商宴同伙颇多的话，他根本没有必要住在不熟悉且危险的客栈！这就说明，他们刚来西蜀不久，还未站稳脚跟！” 锦绣笑：“仔细盘查最近两三个月来西蜀的人，相信会有不小的收获。” 淑简暗暗点头，越发觉得锦绣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心里又觉得有些惋惜，锦绣只是觉得西蜀王没有死，但是却拿不出十足的证据。如果西蜀王还活着，又有锦绣这样的贤内助，未来的西蜀定然是不可限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