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泊身上的袍子很旧，大摆下沾了不少泥渍，显然是匆匆赶路，还没来得及去客栈换一套干净的衣裳。 见锦绣走进大殿，忙不迭起身行礼。 锦绣落了主座，温泊这才小心地坐下。 虽然跟在锦绣身边干了一年的差事，温泊还是谨言慎行，丝毫不敢放松自己。 乌桑端了茶上来，温泊只是浅浅润了一口，就迫不及待汇报这几月的进度：“从南方购买来的树苗全部种下了，属下在试验点盯了两月，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已经开始冒新叶。” 说着露出崇敬之色来：“王后研制的覆根药十分见效，特别是大叶的树种，存活率高达六成。” 锦绣听了不禁点头，心中越过一丝喜悦。 覆根药是她和乔先生一起研制的，针对盐碱地的恶劣环境，能减少植物根茎的伤害，增加物种的存活机会。 盐碱地、沙漠化，水土流失，是殷国目前面临的最严峻问题。 过度放牧造成的环境问题必须解决，正因为如此，锦绣才会想着建得月楼，一方面改变现有的建筑材料，另一方面是为了改变草原人的饮食习惯。 树木存活，显然是好的开始。 “温森大约这几日就会返回，半月前送了书信，说已经习了一套完整的水渠修建方法，等着回殷国了大展拳脚。”温泊说着。 温森和温泊是两兄弟，温森要比温泊小整二十岁。两个人都因为环境的恶化被迫离开安只干部落，对于家乡，两人都有一份憧憬，希望凭借自己的双手和力量改变家乡恶劣的环境，让家乡的牧人能够重回草原。 这种想法，在别人看来是天方夜谭，甚至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实现。 可是在遇到锦绣之后，这位在殷国最具争议的王后，用极深的远见和雷霆手段，全心全意支持他们，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 草原的恶化在许多殷国官员看来，是不能扭转的。以至于王后在决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治理荒漠化时，有大半官员站出来反对。 好在，王上全力站在王后这边。王室将大量的物资倾斜，供给他们发展研究。 对于锦绣，温泊心中有无尽的感激和崇敬。这种发自肺腑的臣服，甚至超过了对殷王的虔诚。 锦绣不知道温泊现在的想法，只是温和笑着，赞许点头：“温森脑子活络，相信他能不负所托。等水渠修建成了，就可引水灌溉，你们的栽种能松泛不少。” “属下和其他几个部落，还有六个城池的城主碰了头，他们中间有一半的人愿意减少放牧，还有些犹豫不决，可能是怕牛羊不够，造成食物的短缺。”温泊继续汇报。 锦绣想了想，道：“按中原现在的物价，一头羊可以卖三两银子，三两银子能购置一个人三个月的口粮。如果直接用羊和米商换购的话，还能多得一些粮食。” 她细细说着自己的打算：“除了启国，南面还有许多小国，洛神也盛产水稻。让我们殷国的商贾将牛羊带到南方换购粮食，再教百姓中原的食谱，以前一头羊只能吃十日，换成粮食能食用三个月。这样就可减少放牧，而且也能让百姓的食物多元化。另外我们已经在开始实验种植西域的香料植物，一旦种植成功，就能到南方贩卖出大价钱。” 温泊仔细听着，虽然香料什么的和他没多大关系，但这关乎到殷国未来。王后肯告诉他这些，显然是将他当做自家人。 温泊适时地给出自己的建议，聊到最后，温泊说了一个眼下比较焦灼的问题：“殷国的食盐一直是从启国人手里购买的，但是今年他们将价格抬高了一倍。许多城池派出去的商贾一点盐都买不到，以前还可以用牛羊换，现在他们要真金白银，而且还是限量供应。购买来的食盐根本不够补给城池的人，已经有一些人出现大脖子病……” 锦绣沉眸想了想：“这事我要和王上商量一下。” 温泊这才提出告辞。 殷不悔是傍晚才回来的。 乌桑准备了膳食，是锦绣一贯爱吃的清粥淡菜。 乌桑觉得，王上肯定是吃不惯的。打小在草原长大，草原的男人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偏生王上像是一点事也没有，每日雷打不动都回来陪王后用膳。 王后平日不饮酒，王上竟然也能滴酒不沾，还说浑身酒气怕熏着王后。 乌桑觉得，这才是爱情吧。你若喜欢，我便陪着，哪怕是吃最不喜欢的食物。你不喜欢，我便戒了，哪怕是根深蒂固的习惯。 乌桑站在边上，王上不喜欢有人布菜。 大多时候，都是王上安静看王后，然后替王后夹菜，叮嘱王后多吃一些。 等王后吃的差不多了，王上才端起小碗，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生怕王后无聊，匆匆吃了饭，便带王后去小花园消食。 这顿饭王后吃的很慢，好几次停下来，支着脑袋看王上。 好半天才开口：“我们去一趟西蜀吧？” 王上愣了愣，却没有多问，竟是直接点了头：“好。” 没有任何征兆，两人第二天就收拾了行囊，离开前去了一趟镇国将军府。和硕放不下得月楼，李术倒是跃跃欲试。 和硕叮嘱了一些，同意李术跟随锦绣同去。 李术同行，锦绣又那么宠爱李术，殷不悔只好将马车腾出来给他们姑侄，自己骑了白马，缓缓跟在马车旁。 殷国去西蜀有上千里的路程。 好在西蜀官道开辟，不用翻山越岭，马车便能够直接进入。 他们乔装成商贾，交了入城费，很快被放行。 入城费只是针对外来买卖的商贩，西蜀百姓是分文不取的。 四年时间，西蜀早已翻天覆地。 走在街上，锦绣一度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四年前，西蜀的主城还一片荒芜，四处都是低矮的房舍，街道破破烂烂，到处都透着一股陈旧落后的味道。 如今，街道旁的铺子修建的富丽堂皇，打磨光滑的青石板路从街头铺到了街尾。 操着浓郁口音的西蜀百姓高高仰着头颅，作为西蜀百姓，他们有外来人所不具备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