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四章 虚虚实实(一)(1 / 2)

周遭终于安静了下来,确切来说是灵儿耳边的嗡鸣声盖过了周围一切的声响,足以让公主灵直视自己的内心。

回顾自己踉跄半生,她背井离乡,她破釜沉舟,她费力筹谋,桩桩件件发于本心却又不全为着本心,只有她自己清楚,没有那么伟大,甚至有些渺小和狭隘。

拼了命地想在圣朝活下去,活得好,对生死看淡权谋依附,是为了继承父亲母亲遗志以保全圣血不灭?也许有那么一些是,可难道就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站回到杞的面前,用华丽的逆袭去完成对杞的报复?

不顾众人的侧目,不顾纲常或是伦理,以求可以顺理成章地凭借着圣血身份成为女帝,是为了重振圣血以一己之力保凤平民众一方安逸?也许是有那么一些是,可难道就不是为了从杞手里夺走他所珍视的一切,然后卑微地想去留住另外一个不小心走到自己心里的男人?

纵使被公主栀设计假孕,纵使流言霏霏,纵使要委身婚嫁与他人分享一个夫君,她也安心蛰伏以求可以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活下去,是为了顺水推舟即使百般不愿也强求着自己尊顺天意,以缓和圣血和风血神族的关系保全圣血不灭?也许顺带是有那么一些是,可难道就不是为了证明对那个男人,她确实曾想过一生一世?

看似被羽结守着护着,无数次地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企图推开他,却又以他是凤平人应该守自己这个圣血公主为由一次次地说服自己,岂不知明明是自己死守着羽结才是,他生他死,他婚他娶,她依她怜,她妒她悲,自己实实在在算不上是一个高尚而洒脱的人,甚至不是一个称职的圣血继承人,遗志守护者。

她确实想继承父亲的遗志,凭着一身圣血守护凤平一世,可这样的初心总掺杂着她的私欲和情义,算来算去,她并不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翻云覆雨的权谋者,不过是个小女子,哪怕再时运不济,却总还是卑微地期盼着另一种安稳的人生。

然而,踉跄经年,她仍寥寥孤身一人,杞在凤平风光依旧,甚至公主栀都还满面春风地围绕在杞身旁,世子惜有家有国不能回,自己也拖累着羽结和戚沐辰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

她这一生,何以过成了这个样子?

她曾设想过的,并非是这样的啊!

可是,这才是她啊,这就是她啊,一呼一吸之间证明着她还稳稳当当地在这个世上活着,初心虽本非她所愿却仍勉强地坚持着,她也一直为此一边放弃着…一边争取着…

公主灵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抬头定定地看着戚沐辰的眼睛,“我若按你所说的那般回了凤平,你可还会陪着我?”

戚沐辰唇角含笑,这件事情他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遍,甚至都不需要再多做犹豫,“我奉你为女帝,那便是整个兴国奉你为女帝,且不论将来会如何,只要我在一天,兴就是你的番国,我作为番王自然是要留在凤平的,你也不必要给我多建行宫,我还住在军机处后院就可以了。”

戚沐辰口中说出的设想总是无限美好,可每一次他又都能把那一切都实现出来,只要有他在的每一分钟都无比踏实,只是日子久了,这种来自于戚沐辰的踏实总让灵儿心中多出一份不安和担忧…

这种踏实不是出自于夫妻之间的信赖,也不是出自手足之间的扶持,甚至连朋友之间的情谊也难界定,说简单些,这份踏实在灵儿心里确确实实缺少一个可以依托的名分,可以说服她一直坦然地去依赖的身份。

“戚沐辰…”,灵儿朱唇微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说难听些,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这个问题他在心里也问过自己无数遍,却每一次都选择逃避,至今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若说是爱吧,却也心甘情愿促成她与凤平王的合房之礼,甚至连他们夫妻俩在一起也不会让他心中有半点妒忌或愤懑,若说不是爱吧,却更不是亲情,那便再也没有什么情义可以促使他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只为了她…

戚沐辰收回自己心里纷乱的想法,尽力表现出坚定的神态,“我戚沐辰什么都不缺,甚至有段时间都觉得人间无趣了,你的出现刚好让我找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战,亲手把你打造成前无古人的女帝,这足以成为我最大的乐趣。”

灵儿摇了摇头,苦涩已经遮掩去了她唇角礼节式的微笑,“可成为女帝对于我而言,除了可保我凤平民众偏安一方,保护我圣血一脉不受人刀俎以外,于我个人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意义。”

“你可以拥有世间你想拥有的一切。”

“若我想要你…”,灵儿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可是话既然说了出来,那便要硬着头皮说下去,正巧,她也确确实实需要一个明确的回应,“戚沐辰,若你真如我所想那般,余生就正大光明地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戚沐辰的太阳穴突得一跳,脑袋嗡了一下就已经混乱成一片,这种事态地发现他并不是完全没有设想过,只是他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慌乱,话说得如此明确,却也不能靠打圆场装糊涂混过去,“在我戚沐辰眼里,你是凤平女帝,那就一辈子只能是凤平女帝,其余的身份便不可能有,你可以拥有世上的一切,这其中,唯独不应包括我…”

灵儿心下有些颓然,像是刚准备复燃的死灰却迎头淋了一场雨,只能愤懑地露出滚滚浓烟,她却依旧不死心,“你助我还朝,帮我肃清异己,甚至连予穠予澈你都替我眷顾着,难道不是为了告诉我,要懂得彻底的自由和没有桎梏的纯粹的爱?”

戚沐辰脸上没有半点往日或温柔或狡黠地笑容,“我单纯地只是想充分利用你与生俱来的圣血身份完成一件前无古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而已,至于其他,所有让你误会的地方,还是现在一并澄清了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