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她……她……”

“别担心,长藤姑娘去追那些妖兽了。”元秋凑近他安慰道:“没事的。伤口已经止住血,等回了村子我再帮你上一次药,不出三日就能和以前一样了。”

青年的睫毛很长,低头看他的伤口时还会轻轻颤动。

猎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确实没想到……你还会救我。”

元秋背脊一僵,好半天,才翳动了几下唇瓣:“我十六岁时就认识你了。爷爷不许我吃饭,我饿得差点昏倒,是你把我背回家,还给了我饭吃。”

“你、你一直记得这件事吗?”

元秋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又带着点瑟缩。

“所以……即使你对我那么过分,做了许多我讨厌的事,可刚才看见你受伤,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害怕,很不想让你死……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他蜷缩身体,踌躇地望着他的眼睛,意思再显然不过。

猎户不禁怔愣,有什么膨大的情绪似乎在心中生根发芽,他没来得及说话,洞外忽然传来两声嚎叫。

是妖兽,而且就在近处。

他一下子慌了,现在的洞窟没有遮挡,妖兽要是冲进来,他们根本无路可退。

“走,走,我们先出去,先下山!”

元秋点头,搀起他往洞外走。

“可是长藤姑娘还……”

“别管她了,死了那也是她自己作的!”

他倚靠在元秋的肩膀上,费力往山道上赶,可妖兽就是寻着血腥味找来的,他们再怎么逃也不可能逃得掉。

“娘的,草他娘的!”

二人就这样左拐右拐,最后被逼到了山崖边。

猎户望着身后的高空气急败坏,可除了跺脚狂骂也不知该怎么办。

两只妖兽一步一步朝他们逼近,这根本不是凡人能与之对抗的存在。

“……”元秋抓紧他胳膊的手在发颤,猎户也知道,他们这下是真的死到临头了。

没想到啊,最后居然会和元秋死在一起。

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没了畏惧,揽紧元秋的肩膀,磕磕巴巴道:“我当初……当初的确对你做了许多不应当的事。本以为你会恨我,没想到你竟然是那样想的……”

良心似乎在此刻终于被死亡的恐惧唤醒了一样,他哀声叹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啊,早点告诉我,你也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我俩今天也不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是因为一柄雪亮的刀锋没入了他的胸口。

他颤抖着嘴唇,缓缓往旁边看去——

元秋那双本该害怕到颤抖的眼睛正微微弯起,像个月牙似的,弯出了残酷嘲弄的弧度。

猎户瞪大双眼,几乎呕血:“你、你——”

“我?我什么?”

元秋哈哈笑了,他抓住刀柄转动手腕,刀锋便在他胸口里噗呲噗呲地割裂着他的血肉。

鲜血飞溅在脸上,他毫不在意,手里的动作肆意无阻,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畅快淋漓的笑声几乎要覆盖整座山林一般。

“把我背回家还给了我饭吃?你可真会说啊,那之后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会已经忘了吧?”

“看见你受伤不想让你死?这么烂俗的借口你也信?哈哈哈哈哈,你也不想想怎么可能呢?我恨不得你刚才就直接被那样开肠破肚,死无全尸!”

“可是……可是那样也太便宜你了吧?仅仅只是痛苦地死去,也太轻松了吧?”

“我的痛,你连那么一丁点都还没有体验过!所以你必须绝望地死,饱含怨恨地死,死了以后永世不得超生,而且,必须亲眼看着我让你死!”

元秋哈哈大笑着,哪里还有踌躇,哪里还有怯懦,哪里还有一丁点的柔软?

猎户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一个发癫发狂的可怖怪物!

“你…你居然……是……是这样!你瞒了我……整整……三年……!”

“三年都没能看出我的本性,所以你才该死啊?”

元秋扭曲着唇角绽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匕首干脆利落往外一拔,猎户的身躯犹如断线的傀儡,坠下悬崖,很快便看不见了。

朝长陵赶来时,只看见元秋跪坐在地,愣愣望着山崖底下,他衣服上的血彰显着她不在的期间,这里出了什么事。

“猎户人呢?你们走出山洞了?”朝长陵靠近他问道。

她走之前将捕兽夹留在了山洞外边,还特意告诉了元秋,让他们以捕兽夹为界限,不要踏出山洞一步。

看来,他们其中有人没有听话。

青年单薄削痩的背影顿了顿,扭头看她。

她这时才发现,元秋漆黑的瞳孔蒙着一层水雾,眼尾泛着触目惊人的红,声音也干涩沙哑。

“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

“……出什么事了?”

“他执意要下山,我只能去追他,可是途中遇上了妖兽。我们被逼到悬崖,他似乎失去理智,要把我推出去为自己抵命,结果争执间,我失手把他……”

“把他推下去了?”

元秋垂着脑袋点头:“那之后妖兽都下山去追他了,也不知道……他还活没活着。”

声音说到最后有一丝停顿,像是哽咽像是悔恨。

这山崖的高度,要是运气好有树枝和山石做缓冲,也不一定就会死。可要是笔直摔下去,又被妖兽找到……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朝长陵知道自己这回是着了妖兽的道了,她不走开,局面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不是你的错。”她静静对元秋道:“别哭了。”

并非场面话,那种情况下,能保住自己的命已是凡人的极限。

“…真的?”

元秋脸上衣服上全是血,仰头看她时,眼珠是一种很深很亮的黑色,因为流过泪所以湿漉漉的,像只被人遗弃的狗。

“嗯。”

朝长陵蹲下来,冲他伸出手:“我说的话一般错不了。起来吧,该回去了。”

沾满泥土和黑血的手指搭上她白皙干净的掌心,印在元秋眼底,有一种扭曲而割裂的感觉。他闭上眼,这一幕很快便被他残忍地抛弃在了黑暗中。

他不需要,这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