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子将匕首扔在李狗娃的脚跟前时，李狗娃看着那柄凶器，吓得屁滚尿流。</p>

可当他知道青云子要他杀的人是谁后，他的眼神，却又立时变得冷漠，变得森冷，像一匹野狼，像一只饿极了的野狗，他红着眼睛捡起了那把匕首，问道：“他在哪？”</p>

佛亦有火，何况是他这个混迹市井、无恶不作的贱种。</p>

青云子要李狗娃杀的，是那个将水儿姑娘拐走的“人贩子”。</p>

李狗娃找了他许多年，没能找到。</p>

李狗娃是一只咬人不叫唤的狗，那个牙婆年前便死了，李狗娃趁着她一个人出门时，在无人处将她推进了河里，她不会水，就那么淹死了。临死前她求李狗娃救她，李狗娃却是拿起了岸边的石块，朝她狠狠地砸了过去，痛打落水狗。</p>

最终，那牙婆不再挣扎，咕嘟咕嘟地沉进了河里，成了一具尸体。</p>

只是，这一切依然无法舒解李狗娃心中的仇恨。</p>

李狗娃最恨的，还是那个将水儿姑娘掳走的人贩子，若是没有他，水儿姑娘便不会落到那牙婆的手中，便不会被她像牲口一样调教，更不会被扯光了衣服赤裸地站在台前，像牲口一样地任那些老挑选，买卖。</p>

若是没有他，他可能已经像徐小哥那样，有了自己的炊饼摊，有了等自己回家吃饭的小妹，可能他已经安安稳稳地过上了快乐日子。</p>

可这一切，都被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人贩子给毁了。</p>

李狗娃找了那个人两年多，可除了听过他的声音，通过口音判断知道他是扬州本地人氏外，其余一切，一无所知，他连他的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p>

青云子看见了李狗娃这幅穷凶极恶的模样，身为正道人士的他，却是没有半分不喜，反而很是得意。</p>

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道：“听香院。”</p>

听香院，那是扬州城里的一处妓寨。</p>

李狗娃听得地方，把明晃晃的匕首藏进了衣兜里，也不去问青云子他口中的好处到底是什么，抬脚便走出了土地庙，去杀那个人贩子。</p>

……</p>

李狗娃躲在听香院旁的一条暗巷里。</p>

夜鸦拍了两下翅膀，又嘎嘎叫了几声。</p>

月露了出来，月光隔着树叶洒在街道上，碎汞满地、银点灿烂，犹如湖水轻涌、芦苇荡漾，景色分外迷人。</p>

若是哪位文人才子在这，说不定会吟出几句绝好的风花雪月的艳词来，李狗娃却是个俗人，恨不得天边飘来一块黑云，把这大大的玉盘严严实实地遮住，让它透不出一丝光来，这样才不会坏了他的事。</p>

他两股颤颤，眼神却又古井不波，呼吸平缓、细微，难以察觉。</p>

他杀牙婆时，是第一次杀人，现在，是第二次。</p>

他有些紧张，但又并不是很紧张，因为，那都是那个人贩子应得的报应，他做出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便该有这么一天，这世上，老天爷从没绕过谁。</p>

李狗娃认定了，那个土地庙里的老道，便是老天爷派来给他主持公道的。</p>

今夜，便是那人贩子的死期。</p>

李狗娃瞧着前边的听香院，那里灯火通明，高墙青瓦内红牙玉板、琴瑟箫鼓和鸣，又有伶人清倌一个个的欲说还羞，说得上一个“雅”字，但在李狗娃眼中，却只是一个流金淌银的肉店，娼妓卖笑，富人求欢，肮脏得很。</p>

想到这，李狗娃不由想起水儿姑娘。</p>

也许有朝一日，她也会被某个善妒的大妇赶出家门，卖到这听香院中，和楼里的那些姑娘一样，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成为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p>

可她明明是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儿，她不该是那样的下场。</p>

李狗娃双眼通红，怒火仿佛要喷薄而出，于是，他将眼一闭，身上的刀子一颤，握得愈发紧了。</p>

他躲进黑魆魆的巷弄里，身影和黑暗融在了一起，只为等待人贩子的出现。</p>

……</p>

李狗娃只记得那人贩子的声音和大致的身形。</p>

听香院人来人往，身形相似的人太多了，可不知为何，李狗娃脑海里却忽然多了一种本能的直觉，似乎只要看一眼，他便能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那个该死的人贩子。</p>

他藏在黑魆魆的巷弄里，就这么放过了十余个刚从听香院走出来的、与那人贩子身形相似的嫖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