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娘觉得曼陀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姜越之却觉得是彭玮的可能性大一些。

他们收到这封信时，并没有避着尹风，所以自然而然的，林康然那边没多久也跟着知道了。曼陀罗翻身跳下马车，将缰绳递给馆驿的伙计，自己则抄着手靠在一侧的木头柱子上，一直看着沈娇娘笑。

姜越之蹙眉过去挡住她的视线，转头对林康然说道：“王吉死了，但这沧州我们还是要去的，林楼主觉得呢？”

林康然点了点头，说：“两位想去，我自当奉陪到底的，绝不中途退缩。”

他说这话时，脸上那股子诚恳劲，恍若姜越之和沈娇娘的密友似的。

沈娇娘也不驳了他的面子，笑眯眯地颔首道：“那待会儿便请林楼主去许州城里头准备好物资，咱们继续向沧州进发，最好是能赶在开春前抵达。”

一旁的尹风听她这么说，忙不迭地就卸了缰绳出去买粮食了。

得空时，曼陀罗溜溜达达地走到沈娇娘身边，眼尾微撩着看她，轻声慢语地问道：“沈姑娘与一太监作对食，感觉如何？”

这话便是实打实的带着恶意了。

“管不好你的嘴，我可以帮你管。”沈娇娘凌厉的一眼甩过去，翻手拔剑就朝着曼陀罗刺了过去。

但曼陀罗的身法显然极好。

就见她后撤步几个身位，身影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眨眼间便跳到了几丈外的安全处。随后，她勾唇一笑，转眸说道：“沈姑娘何必动怒？奴家不过是逗你玩的呢。”

林康然站在馆驿的二楼朝下望，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楼主，不下去制止吗？”彭玮躬身问道。

“你还真把他们当做朋友了？”林康然面无表情地斜了一眼彭玮，反问道。

在林康然心里，能让曼陀罗和沈娇娘互咬个你死我活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可惜，底下的曼陀罗显然是不想真跟沈娇娘起冲突的。她伸手掸了掸衣袍，笑眯眯地抬手捋了捋鬓角碎发，朝沈娇娘说道：“沈姑娘若是不喜欢，奴家再不说了就是。”

她掠身后退走远，末了还留给沈娇娘一个欲语还休的眼神。

沈娇娘收剑一转身，与从馆驿里头出来的姜越之对上了视线。姜越之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这让沈娇娘一时半会儿猜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刚才曼陀罗的问话。

正当沈娇娘心里在合计时，姜越之突然开口道：“我本身就是个阉人，倒也不算什么要隐瞒的事，只是连累娇娘你了。”

说完，姜越之一直绷着的脸上露出了点点笑意。他很高兴，既高兴于沈娇娘居然会为他拔剑，又高兴她还会为他的情绪着想。

“如果只言片语就算连累，那姜国公欠我的多了。”沈娇娘匆匆垂下头，抱臂走近了馆驿里。

馆驿的伙计已经给他们在二楼的项芳丽摆好了酒菜。

林康然在沈娇娘与姜越之进屋时，先打一拱手，带着些许歉意说道：“两位，对不住……那曼陀罗本就不是什么言听计从的人，从前便是江山烟雨楼的人物，如今虽然明面上服我的管，可私底下我是管不住她的。”

他说得恳切，沈娇娘也装得恳切。

“哪里的话，我们岂会怪你？她是她，你是你，我们自然是不会把你们两个混作一谈的。”

姜越之倒是沉着脸，没有说什么，径直坐到了桌边。

彭玮谦卑地站在林康然右边，林康然没夹一道菜，他就预先帮着试一口菜，比长安城里的李绩还要大的排场。

沈娇娘提箸笑了笑，说：“之前只和康然你在外面用饭，倒也不见你这等排场，怎么，江山烟雨楼里，还有许多不服管教的人？”

她是故意给林康然递话头。

林康然歉然一笑，回答道：“不仅仅是江山烟雨楼，如今因着姜家这档子的事，刺客楼也开始找我们江山烟雨楼的麻烦了。”

诡魇的死，阴差阳错的就算到了江山烟雨楼的头上。

无他，主要是沈娇娘与姜越之并没有在外人面前透漏身份，那么在刺客楼的眼里，这两个人杀了诡魇，转眼间又与江山烟雨楼走到一起，新仇旧恨叠加，这债自然就是算给了江山烟雨楼的人。

“还有这等事？”明明早就已经知道的沈娇娘讶异地问了一句，随后又说道：“如此看来，康然你小心谨慎些是应当的。”

姜越之等彭玮试完了菜，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开始用饭了。他草草吃完，搁箸对林康然说道：“我这个阉人，就不碍林楼主的眼了。”

“哎——”林康然匆匆起身，想要去拉姜越之，“姜兄——姜兄——”

然而姜越之是大步流星地出去，头也没回。

“姜兄到底是不听我解释，生我的气了。”林康然叹了一口气，颓然坐下道。

沈娇娘悠悠然地夹了菜，慢条斯理地吃着，等到吃完了，才抬眸朝林康然说：“康然不必着急，他就是这性子，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冷静冷静，一会儿就回来了。”

夺门而出的姜越之当然并不是真生气了。

他风风火火地穿过许州的大街小巷，在几个拐弯之后，闪身躲进了一处看着已经荒芜了许久的院落。

院子里无人，到处都灰扑扑的。

然而就在姜越之入院之后，须臾间，里屋便走出来了一个身穿绛蓝色长袍的男人。

这人正是平陵。

“见过姜国公。”平陵走近后，抱拳单膝跪下。

姜越之虚托着他的双手，扶他起身，说道：“不必拘礼，快与我说说眼下外面的情况。”

他们互相接头的暗号其实早在还没出长安时，就已经安排过了，所以姜越之能在普普通通的许州城里轻松地找到平陵的藏身之所。

平陵从怀里翻出一封信，他将信交给姜越之后，说：“西北再传捷报，闵将军连夺三城，已经将一部分的回鹘人打出了定戎城。另外，陛下在宫里已经接待了王诩，并对王诩的大义灭亲表示了赞赏，下了旨意告慰王诩。”

这是当下李绩唯一能做的了。